莫天问循声望去。一块极普通的青石,体积颇大怕有数千斤重。青苔遍体,显然已经经历了无数岁月,大有沧桑之感。
老道竟似读懂了他的心思,“嗯。不错。这就是岁月。可惜,老道随口一问,施主却至今答不上来。”
莫天问心头大震!竟产生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原来,老道口中的‘所来何事’、‘为何而来’,都不是在说道观。他分明是在问我‘为了什么来到这修道之路’!”
“我没有觉察,他才又问我在观中所见,最终归于那块沧桑久远的青石。他到底想说明什么?‘岁月’。岁月……”
莫天问时而迷茫时而清楚。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该施舍什么香火自然明了。他摸出一块中品灵石,恭敬地双手放到无尘子面前。
老道欣然一笑,把灵石收入袍中道,“施主且慢。既然受了施主香火,这间茶室就暂借你歇息片刻好了。”说完,老道又自袖中取出一个画轴挂在墙上,随即转身而去。
这画轴更加的残破,莫天问根本不敢走近观看。别说手摸,就是离得太近吹口气,他都怀疑这画轴便会立时变成一堆纸屑。也用不着走近。遍布孔洞的画轴上只有一个缺边少角的“道”字。
似与照壁上的字体出于同一人之手。相隔的年代,或者说“岁月”,看来更加久远。莫天问细看笔意,觉得照壁上所见的“道”字虽然龙飞凤舞,却有浑然内敛之意。面前这一幅,气势很盛,仿佛欲撑天立地的样子。
莫天问资质本高,很快就得出判断。这两个“道”想必出自一位远古的大修士手笔。从面上传达的气息看,两个字写时的时间相隔甚远,说明这位大修士寿元极长,应是一位境界远超当今的大人物。前一个张扬后一个收敛,恰如年少时难免轻狂,壮年以后日渐沉稳。
想通这一点,莫天问心中景仰之极。情之所至,恭恭敬敬对着画轴磕了三个头。
“原来,我的心终是向往修道的。岁月悠悠,我为修道而来。岁月悠久,我仍会为修道而去。”
莫天问终于笑了。这一笑发自内心,形于颜色。自母亲殒落后,却还未曾有过。
茶室的门又开了。似乎无尘子根本就没走。他又坐到对面上上下下打量,满意地点点头。他手一摆,制止了莫天问的动作又开始提问,“施主想必知道了为何而来,不妨再说说,来了,却又如何?”
莫天问一愣。刚才清明的内心又有些混乱,完全不由自主的口中喃喃自语,“晚辈……母亲亡故前说,想见我化婴……”
无尘子皱了皱眉,开始在怀里掏摸,似乎想取什么东西再点化一番,却听到莫天问坚定无比的回答,“晚辈自知天资尚可,还颇喜旁门杂学之道。如果天意垂怜,晚辈其实想做有用之人。”
老道的眼中终于有了些赞赏之意,但还是继续问道,“我闻世人好修仙,都为长生之道。难道施主不想长生?”
莫天问此刻心智已彻底豁然开朗,哈哈大笑中长身而起,同样手指院中巨石道,“长生虽为我愿,却不愿变成这石头,虽万年仍在,无为无语,又有何用?”
莫天问一躬到地,径自扬长离去。
原来这观中并不指无尘子和小道童。不知何时,院中又多出两个老者,至少七八十岁,先是对还在遥望的无尘子躬身行礼,口称“师尊”。其中一位开口问道,“那位青年修为不值一提,不知师尊为何这般相待?连本门至宝都让其观看?”
无尘子板起脸来一瞪,“你懂什么?白练了这些岁月。”说完拂袖而去。
两个老头深知师父的脾性,并不如何惶恐,大眼瞪小眼半天,摇摇头各自散了。
莫天问离去后约有个把时辰,又有一道遁光飞临松风观,速度快如闪电一般。遁光收起,却是一个看上去六十开外、须发洁白的老者,却怪异的长着两条乌黑的浓眉。修为赫然是结丹后期接近顶峰的境界!
“这鬼地方!十年八年连只妖兽都没有。今天倒是热闹。”门后传出清脆的童音。
大门“吱呀”打开,道童伸头一看,“咦?原来是叶兄!真是好久不见!”
一位结丹后期的大高手,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道童,竟似多年至交的样子。二人勾肩搭背亲热无比地走进观中。
大门一闭,四野中顿时安静下来。
莫天问返回江畔画舫,与宁子芙简单交流了一会儿,随后调转船头回返怀城。次日继续北上,约走了两个月才回到河阳城。回到楚天镖局的时候,宁子芙已经怀胎五月有余了。
一回府,莫天问再次闭关去了。
宁子芙心中雪亮:丈夫终究是要离去了!她的心中自然难免哀伤,但她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要求爱人了。对于结局,她多年前已经知晓,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