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卿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是,“来了巩州才发现,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们有爹爹批下的关引,能自由出入巩州。可敬先生请不来关引,除非能长出鸟翅膀,否则进不去巩州。就算能来,他不知其中内情,定会直奔宝奴儿巷,定会碰上虢国夫人。我是国朝的公主,大家都给我面子。敬先生呢,他说是我的驸马,谁会信。一路舟车劳顿,到地方还受尽欺辱,当真不划算。”
她还记得,敬亭颐孤寂地站在府门口,一脸落寞的样子。那时要是不顾一切地下车,放肆拥抱他就好了。
“敬先生说有不能言的苦衷,我却像听不懂话一样,执拗地追问他苦衷。他说,到时会跟我说,到时我会懂。我该信他。我明明知道,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不能因为我没有,就得让别人失去保守秘密的权力。”
看看罢,她成长得多快多好。骄矜如她,如今也学会设身处地为旁人着想了。
卓旸想,若他是敬亭颐,此刻听了浮云卿这话,定会热泪盈眶地夸赞她。
就算他不是敬亭颐,此刻也真心地夸赞:“敬亭颐他教会您许多事。”
浮云卿笑得甜蜜,说是呀,“仔细想来,敬亭颐没一处对不住我的地方。小难大灾,他救我许多次。我不能再任性下去了……”
枯白的月色入户,洒在卓旸僵硬的身上,也洒进了浮云卿亮晶晶的眸里。
她开始规划回程的事。
虽然巩州跟她想的不同,但来都来了,还是得好好游玩一番。玩个天罢,收拾行囊坐船回京。折回已是十一月初,跟敬亭颐好好聊聊,不觉间就该过新年了。一年又一年,甜甜蜜蜜。
她想得越是美好,卓旸的心便越沉。
他心里清楚,暨至巩州,想走没那么容易。总得等到那场变局袭来,总得再经历一些事……
在浮云卿絮叨的声里,卓旸也起了些不该有的幻想。
浮云卿畅想与敬亭颐的未来,他也卑微地畅想,将来与浮云卿一起讨要利市钱的欢乐日子。
阖紧眸,眼前是逼人的黑暗。此刻,双耳便异常机警。
时而听到“咔嚓咔嚓”的折竹声,竹身断,积雪落。天气渐渐变得冰冷彻骨,无数雪沫子压实成巨大的雪团,一个接一个地往地上落。雪团笨拙地滚向四方,遇上扑簌簌的风,能滚得更迅疾。
时而听到蛰伏的野兽刨雪地,踩碎冰凌的窸窣声,时而听到半人高的荒草被来人掰弄得歪七八扭的声音。
渐渐的,零乱的声音远去,耳边只剩下箭弦绷紧的摩擦声。
箭在弦上,亟待射出,不过眼下还不是射箭的最好时候。
漫天荒野,遍地积雪,迈步十分艰难。然而刘岑还是三步并两步地走了过来。
“庄主,你来虢州,怎么也不派人给我说一声?”刘岑站在敬亭颐身侧,掖手问。
敬亭颐睁开眼,抽离长箭。镞尖碰到绷紧的弦,嗡声不绝。
“公主走后,公主府里的人,对我并不上心。因此在我提出北上巩州寻公主时,阖府并未多想,也并未阻拦。他们并不知我趁机踅及虢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