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杨夫人道:“别再瞻前顾后了,谁照顾都不及亲娘照顾得好。”一面吩咐身边女史,“派个人快去郑家一趟,就说和月病得厉害,请郑娘子回来看看孩子。”
起先还拿不定主意,一旦下了决断,心便放回肚子里了。毕竟吃药针灸都不见好,仿佛孩子的娘回来,就有了一线指望。
大家开始眼巴巴等着外面的消息,就怕五嫂正忙于备嫁,或是有什么事回茶阳了,那可真是空盼了一场。
这期间,和月又忽然惊厥,抽搐得让人心疼。正一筹莫展之际,廊上传来了脚步声,随侍的人被远远甩在了身后,郑银素跑得发髻散乱,风一般冲进了房内,抱起和月又哭又亲,“乖乖,阿娘回来了,阿娘在你身边,莫怕。你快好起来,快看看阿娘……阿娘新学了几个小故事,正想讲给我们和月听呢,你应阿娘一声……和月,和月,你千万别吓唬阿娘啊,我的孩子!”
众人在一旁看得鼻子发酸,和月的病来得没有征兆,侍医又说不清到底因何而起,杨夫人左思右想不放心,已经让人给家主传了话。银素回来不多久,辛道昭便请了太医令来,亦步亦趋地说:“实在劳烦肖令了,孩子尚小,说不出原委,我不知该去求谁,只好请肖令拨冗医治。”
太医令道:“上辅言重了,卑职尽力而为。”
候在床前的人忙让开一条通道,太医令提袍登上脚踏,蹲踞下来为和月把脉,复又掀起眼皮看了看,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来,回身对辛道昭说:“上辅,我看孩子的脉象,并无显见的症候,至多有些脾胃失养,血气不足,并无外感之症。既如此,应当是内感所致,或饮食疲劳、或七情紊乱,这就要问一问身边伺候的人了,可曾受惊,病前可现忧思之状。”
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明白了,小小的孩子虽然不会表达太多,但骤然离开母亲,父亲也不见了踪影,在她心里留下了沉重的烙印。
辛道昭复又拱拱手,“那请肖令开些药,想办法调理调理吧。这么小的孩子,一直烧下去总不是办法。”
太医令道:“开药不难,难的是如何安抚住孩子。我这里先写个定神静气的方子,照着吃上两副,若不成,上辅再派人来知会我。”
辛道昭连连道好,亲自引了太医令到桌前开方。
太医令经过居上面前时,微顿了下步子,掖手行了一礼,笑道:“太子妃娘子也在?可要臣顺便为娘子请脉?”
居上吓了一跳,忙说不必了,“昨日刚诊过脉,就不劳烦监令了,还是孩子的病症要紧,请监令开方子吧。”
太医令复又拱了拱手,这才随辛道昭上外间去了。
再回身看,郑银素泪流满面,抱着和月喃喃道:“是阿娘做错了,阿娘不该扔下你的。和月,你快好起来吧,等你好了,阿娘再也不离开你了……”
大家心下都惨然,杨夫人见状,对屋里众人道:“人太多,反倒惊扰了和月,既然她阿娘在,大家先出去吧,容她们母女独处。”边说边比手,将李夫人也引了出去。
退到暖阁里坐着,天上又下起雪来,下得稠密,有簌簌的碎玉之声。
李夫人望着满天的大雪叹息,“阿郎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算算时间,上路有两个多月了吧,也该到家了。为了五郎这房的事,我心都要操碎了,如今和月又病了,孩子还这么小,万一有个闪失……”
杨夫人抚了抚她的肩,温声道:“不碍的,小孩子家,哪个幼年不会烧几次。当初四郎病得两头晃荡,我以为孩子留不住了,到后来说好便好了,你且放宽心吧。”
居安偏过头问两位阿姐:“先前五嫂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再过两日就是她出阁的日子,不会因为和月,果真不嫁了吧?”
居上和居幽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不知应当怎么回答,这种选择在个人,五嫂本来就重情义,只因为五兄伤人太深,才一去不回头的。但若是因为和月,说不定真会就此不嫁了,毕竟她与孩子的感情很深,要她抛下孩子毅然去成婚,恐怕狠不下这心肠。
也就是那么巧,正在大家暗暗揣测的时候,外面忽然呈报进来,说二郎主已经入了春明门,正往待贤坊来。
大家霍地站起身,二叔已经三年不曾回家了,北军南攻的时候,所幸不曾牵累象州,他那里倒没有兵祸。新朝为稳固旧臣,还特意增了俸禄,这次回京面圣,若是运气好,或许能转到京畿任职。
前院闹哄哄准备迎接,居上姐妹三个站在廊子上等候,不多时就见长辈们簇拥着一个身材魁伟,蓄着胡子的身影从外面进来。大约因为长途跋涉的缘故,二叔比印象中清减了很多,原本威严的长相,见了家中孩子便笑了。姐妹三个跑过去,连声唤他,他还像小时候那样待她们,逐个摸摸脑袋,欣慰地感慨:“哎呀,都长大了,长成大姑娘了。”
只是听说和月病了,也来不及歇息,就赶到了小院里。
银素见了人,忙起身行礼,“父亲回来了?”
辛道培点点头,上前看孩子,见和月小脸烧得通红,心里老大的不舍,又不好发作,等退到外间才大声呵斥:“五郎那畜生呢?”
李夫人方把经过告诉他,他听后大骂不止,“把个好好的家弄成这样,他倒好,游山玩水去了。这孽障,要是在家,我非打死他不可。还有那姓胡的小贱人,绑她去见胡定邦,我倒要责问此獠,究竟是怎么管教的妹妹,爷娘一死,就没了王法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