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那胡四娘,其实日子也不好过,崔十三本来就有嗜赌的毛病,想了许多借口从胡四娘那里周转钱财,料想用不了多久,胡家父母留下的那点家财就会被挥霍殆尽的。
一个女郎,与家中所有亲人都断绝了往来,要是再没钱傍身,那处境可想而知。
李夫人道:“自家儿子不好,就别迁怒他人了。眼下要紧的是和月,这孩子心思这么重,可怎么办才好。”
话说到这里,辛道培也是莫可奈何,五郎和离了,媳妇要改嫁,他这昨日公爹,又能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呢。
这里正伤嗟,见银素走了进来,向辛道培夫妇肃了肃道:“我自己如何,已经不去想了,只要和月好好的,我这辈子就守着和月吧。”
居上很心疼她,“阿嫂,你这样,岂不有负人家吗。”
郑银素掖着泪道:“我去向人家赔罪,就算我对不起他吧。”
上首的辛道培沉吟良久,半晌下了决断,“人不能失信,既然五郎没这造化,你该改嫁便改嫁。孩子离不开你,唐家若是愿意接受,你把孩子带过去养着,等她大些了再送回来。辛家毕竟有这样的家业在,将来孩子议婚错不了,总之……先以和月为重,别让她小小年纪,受了委屈。”
众人大感意外,郑银素起先也呆怔了片刻,待回过神来,扑通一声便跪下了,伏在地上痛哭失声,“父亲……多谢父亲……”
子嗣一事,家家都很看重,尤其辛家这样的大族,等闲不会让骨血旁落。所以辛道培作这样的决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和一条小命比起来,那些世俗的东西都是题外话,都不重要。
居上真有些佩服他了,赶紧奉承:“阿叔真好!”
辛道培闻言苦笑,“阿叔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原本就是你阿兄做错了,何必拖累别人。让你阿嫂重新得个好姻缘,那畜生不配,就让他孤寡一辈子吧。”
所以这种大事,还需家主回来才能定夺。李夫人这时也松了口气,为这事牵肠挂肚那么久,现在干脆有了决断,大人孩子两下里都得宜了。
也可能真是母子连心吧,银素来后,和月渐渐好一些了,及到申时前后也能起身喝点水了,清醒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抱住母亲问:“阿娘,你不走了吧?”
银素笑着搂紧她,“阿娘不与和月分开了,阿翁回来了,答应让和月跟阿娘走。”
后来初十那日,银素与唐义节如期成婚了,婚仪上就有和月小小的身影。
二叔与二婶随了好大一份礼,二婶说:“权当我们替五郎赔了不是。还有和月,以后在唐家吃住,总不好让人替咱们养孩子。”
唐义节呢,对和月很好,回门那日抱着和月,三个人倒像一家人。这场闹剧前后折腾了一年光景,就这样收场了,五嫂算是幸运的,嫁了苦等她多年的郎子,今后应该会过得很好吧。
反观五兄,不知现在飘零在哪里,又有怎样的人生际遇。
第77章一炷香。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太冷的缘故,上了年纪的病人,要想康复不那么容易。
圣上病体未愈,凌溯已经好几日吃住在东宫,没有回行辕了,居上起先觉得世界清静了,很是愉快,但到了第五日,忽然觉得这样不行,半夜里梦见他,浑身血淋淋的,她的心就揪起来,觉得这不是个好征兆。后半夜没敢合眼,盯着帐顶捱到天明,等咚咚鼓一敲响,她就翻身起来唤药藤,“快让家令备车,我要入东宫。”
药藤忙应了声是,出去传话了。
居上起身梳妆,换了衣裳,这回直去了嘉福门。东宫她最熟,从嘉福门往北,直抵丽正殿,那里是太子寝殿,以前因存意的缘故,她经常往来这里。如今大庸没了,存意也没了,这宫殿还是如以往一样恢弘深广,走进来,有说不出的寒意萦绕心头。
这个时辰,凌溯不在殿内,他这几日很忙,往来于崇文殿与政事堂之间,据说只有晚间休息才回丽正殿。居上四下转了一圈,在内寝的坐榻上坐下,差人去传话,等了很久也没见人回来,心里不免有些发空。
宫人往来侍奉,将一切照应得很熨帖,炭盆也生了好几个,其中一个支着铁架子,架子上还悬着她做的护袖和护膝。
她起身看了半晌,觉得有点好笑,好笑里又伴着点酸楚,那个人,果真一心在她身上。
看看这护膝,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常骑马的缘故,边缘有些磨损了,等回到行辕,她得记着再给他做一副。
转身重新坐回去,抚抚榻上坐褥,忽然见枕头底下露出一角来,顺手一抽,就抽出了一条手绢……
好啊,这负心汉,居然还私藏其他女郎的手绢?
可是正待发火,又觉得这手绢有点眼熟,仔细看了看,上面还绣着她最喜欢的嫩芽。她想起来了,这是上回他被粟特人突袭弄伤了脸,她随手拿来给他掖伤口的,后来就落在东院了,自己完全把这事忘了,却不想被他收起来,一直保存在枕下。
谁说男人没有细腻的心思,全看他对你上不上心而已。
居上抿唇笑,心里的甜慢慢漾上来,好像也不怪他毛手毛脚弄疼她了。因为以往她更爱惜自己,很少答应他留宿,也没有静心在他的卧房里逗留过。现在走进丽正殿,才真正走进他的世界,原来这里也有很多有趣的地方,别看那样威风凛凛的太子殿下,书案上还摆着一架泥做的风车,和一匹丑模丑样的五花马。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