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赞还沉浸在小人鱼温热的触摸中,等最后一丝余温也从额间消散后,才恍然去找小人鱼的踪迹,但为海洋带来生机的人鱼仿佛一道幻影,虚无缥缈从未存在过。
延展而出的雾絮凝结成一条细长的触手,在米洛指尖短暂停留过的地方摩挲停驻,四处搜寻小人鱼下落的金瞳第一次显露出几分遗憾和可惜的情绪。
祂们还没有交换彼此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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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德从米洛家离开后并未跟着克莱门特去劝解老亨利夫妇,而是转道回了自己的家。
复古的红白砖墙上爬满了盛开的粉色蔷薇,在适合的季节开得烂漫至极,将这栋充满年代和岁月气息的房子装点成童话中的模样。
不过兀自绽放的蔷薇在极盛之下隐隐透着些衰败的气息,因为无人打理而杂草丛生,缓缓侵占着花枝的领地。
繁华的背后是流窜的阴影。
裘德进门后便反手将房门锁上,仿佛这样就能将战栗和恐惧隔绝在屋外。
那副一直勉强悬挂在脸上的社交微笑彻底支撑不住,嘴角的弧度垂直落下,阴郁和晦暗在帅气的皮囊上蔓延。
在外人眼中是温柔绅士代名词的男人回到家里卸下了伪装,把所有冷漠虚伪的面目毫无保留地释放在让他获得安全感的家里。
倚在门上的男人冷静了良久,随后将控制不住发颤的手伸进了风衣口袋。
细微的颗粒依旧沾粘在口袋内壁上,指腹能明显感受到粗糙的触感,明明已经能猜到是什么东西,可裘德却迟迟没有凝聚起面对它的勇气。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裘德长叹了一口气,将沾了几粒的手指拿出,只是在鼻下嗅闻了一下,就确定了这些有点硌手的东西是盐粒。
男人虚无地笑了两声,无力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板上,单手捂住眼睛突然大笑了几声。
崩溃、绝望和痛苦在顷刻间如同山洪海啸般席卷而来,将裘德这艘自五年前便开始强撑的破烂小船打得七零八落。
被仇恨蒙蔽的眼睛干涩得流不出任何眼泪,笑反倒成了宣泄情绪的唯一方式。
裘德在门边一直呆坐到日落,昏沉的暮色从窗外浸染到了屋内。
没有开灯的室内像一个没有生气的荒漠,明明家居摆设都是鲜艳缤纷的颜色,在褪色后经由橙橘的黄昏照拂,是跃然纸上的悲凉和孤寂,找不到一丝一毫生活的烟火气。
裘德起身走到家里唯一一副照片前。
画面里是温馨的一家三口,在阳光明媚的花园里展露笑颜。
正中心的少年裘德青涩又甜蜜,像个爱撒娇的孩子挽着父母的胳膊,朝着镜头阳光欢笑。
时光无情,当初精致干净的全家福虽然被主人保存得很好,每日都有仔细地擦拭清洁,仍然无法避免画面变色和泛黄。
裘德温柔地抚摸着合影里父母的脸颊,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半陷进角落的阴影里,像躲在暗处的伥鬼。直到落日完全沉入天际线以下,裘德的身影也彻底被黑暗吞噬。
他在黑暗中打开全家福下的斗柜抽屉,从一个木盒里取出装满了棕褐色物体的玻璃瓶,并将口袋里剩下的盐粒用棉签蘸取放进了空瓶中。
大门被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夜风吹起蔷薇花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如无声的挽留,却被裘德皮靴踩过石板地的脚步声盖过。
远处的喧闹声从广场方向渐弱地传来,裘德独自往无人而寂静的海边走去。
大海为博斯墩岛带来了生存的资源,但没换来人类足够的尊重。夜晚的大海是吃人、暴脾气的怪物,没人想去触它的霉头。
裘德绕道去了偏远的西南角海滩,那里满是被海浪冲上岸的碎礁,锋利得像是凌乱的刀片,就算是穿着坚韧的皮靴,都会担心遍地的碎礁石会割伤脚底。
再加上这边的海岸线支离破碎,从海滩延展到海里的陆地部分非常短,松软的沙石过后直接就是垂直的海底断崖。
从碧绿清澈的近岸到漆黑深渊只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加上离岸流多发,即使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水手,都不敢在此处多逗留。
没有开发利用的价值,这片海滩也渐渐荒芜废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