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仲贤的后事极其简单,一个小小的骨灰坛,便装了这位主簿的一生。“先生放心,父亲身侧,必有一方净土留给先生。”
抖着手将杜仲贤的牌位放在了主帐,主帐的案台之上,四座牌位黑漆漆的,一个是秦恒,一个是杜仲贤,还有一个是去年十月攻北陵时候战死的刘宏,另一个是当初义无反顾投奔他的曲威,牺牲在今年五月攻下北陵的时候。
转眼间,这么多人都不在了,这一路走来,竟然是如此艰难,往后……秦书不敢想,他还会失去谁呢?
无论失去谁,任何一个人,光是假设都让秦书无法承受,他这一生,真的再也没有什么能再失去的了。
“侯爷……”
香伶安安静静站在秦书身后,唤了一声,见秦书转过头来道:“用些东西吧,两天没有吃东西,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秦书擦了擦眼睛,接过碗来放在桌上,又小心扶着香伶坐下,尽量若无其事:“不是让你小心些身子吗?军中人多杂乱,怎么又出去了?”
香伶笑笑,小心翼翼扶着腰坐下:“不碍事,总不能拖累了你们,婆婆也说,到了这时候多走动一下也好。”
秦书看着香伶的肚子出神,他从前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做父亲,他的孩子,不知道以后生得会像谁,会不会像自己。
当年父亲应该也像现在的自已一样,如此期待着一个生命的降临吧,又是忐忑,又是喜悦。
“侯爷?”香伶叫了几声不见回应,又将手在秦书眼前挥了挥。
秦书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一笑:“我又出神了,你先歇着吧,饭等回来再用,我去辎重营看看。”
香伶点点头嘱咐:“记得将桌上汤喝了,早些回来。”
秦书嗯了一声,几口将汤喝光,却没去辎重营,粮草损失已经上报了,因为平日里有些防备,所以粮草等物都是分开好几处的,因此损失不算严重。
牵了惊帆,策马奔出好几里,秦书独自骑在马上,远远望着那座坚固的四方城,城墙高大厚重,当初建造的时候还浇了铁浆,易守难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下来,打下来之后,他就可以回家了。
草原的风有些冷,冷风吹拂下秦书头脑猛地一清明,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停下来,不能辜负了那些已经故去的人。
从前的时候秦书不知道,原来他真的可以做到,能独当一面,能像父亲一样,驰骋沙场,保家卫国。
等攻下的四方城,回了家,一切事情结束之后,就考虑一下钟叔的建议,带着妻儿找个地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什么将军,什么侯爷,他都不要了。
他再也承受不起这一次次的失去。
☆、第一一八章
再回到大帐的时候,香伶点了蜡烛在做针线,大红的肚兜,上面胖乎乎的福娃绣了一半,秦书挑帘,香伶一分神便刺破了手,血珠渗出来沾到了手中的丝线,香伶呀一声。
“没事吧?”秦书忙过去看,“这些东西,放着让下人们来就好。”
香伶将手指含在嘴里*吮,笑吟吟温柔道:“不碍事,外人做得哪里比得上自己家里人亲手做得呢?只是我针线不大好,希望到时孩儿穿出去别被笑话。”
说着无意识抚摸了一下绣了一半的娃娃,脸上露出笑意来,那是独属于母亲的温柔,香伶看了一会儿又继续开始绣,秦书觉得,香伶甚至比自己更加期待这个孩子。
秦书看着灯下的香伶,因为孕期的关系面上有些丰腴,没有从前的时候漂亮,但是她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是温馨又温暖,又不知比从前好看多少。
这种生活已经是很好,像个家。
香伶感受到秦书的视线,被看得脸有些发热:“侯爷看什么呢?”
秦书咳了咳,声音稳稳的,带着特有的磁性:“我今天想,等咱们打下来四方城,了了这些事情,便辞了官找个安静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那时候你就不必整日里跟着我奔波劳苦,还要担心受怕。”
香伶鼻子一酸,有些不敢置信,手中的针也停了:“侯爷要带着香伶一起?真的会有这么一天吗?”
“不带着你,难不成要带着别人?我那时已经说过,既是娶了你,哪里有叫你受委屈的道理?会有这么一天的,快了。”
最后一句带着期望,也不知是不是无意识的感叹,或者是安慰,香伶含着泪花看过去,秦书表情很认真。
这一刻忽然觉得嫁给他很幸运。
秦书说完,径自铺好了被,香伶怔怔地任他将手中的针线拿走:“别做了,晚上小心伤了眼睛,睡觉吧。”
香伶点点头,站起来却走向了角落里放着的木箱,停了一会儿拿出来一件衣衫,低头对秦书道:“前些日子做了件衣裳,也不知道尺寸,不知合不合侯爷的身。”
秦书闻言有些讶然:“做给我的?”
香伶点点头,嫣然一笑,雅致又清丽,微有些不好意思。
秦书接过,料子有些薄,想是入了秋便做好了的,应是压在箱子里有些时日了,深蓝的袍子,这时节也可以穿,拿着在身上比了比,看着香伶期待的眼神,又解了外袍换上。
秦书对衣裳颜色甚少挑剔,一向都是穿些比较不打眼的颜色,深蓝的袍子穿上身,立时让人为之一振。
他本就生得十分英俊,长眉入鬓,五官轮廓分明,烛光下侧脸看上去更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