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容莺走得极慢,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容昕薇辱骂她的话,一会儿是聆春对她的劝告。跟着她的宫女被遣走,容莺便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乱走,眼眶热得厉害,吸了吸鼻子,强忍着不让自己在路上哭出来。
走得累了,她找了个人少的台阶坐下,双臂环着膝盖呆滞地望着枝上的雀鸟。
她记得自己的母亲赵姬就是这样,从她记事起母亲就总是愁苦着脸,只有偶尔会露出笑容,捧着一封信读了又读,后来她也看过母亲将那些信丢进火盆点燃,又望着飘零的灰烬崩溃大哭的模样。
有宫人说她的生母是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可容莺想起了只觉得她很可怜,皇宫不是她想待的地方,这里没有人能让她有活下去的欲望,即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行。
容莺想,若她是个男儿身,亦或者她聪敏讨人喜欢,会不会母亲就想活下来了。
这样的念头非但不能给她一丝安慰,只教她心中堵得更厉害了。
容莺抹了把眼泪准备回宫,以免让聆春担忧。然而久坐后猛地起身,让她眼前突然一黑,身子摇晃着差点摔倒,身后不知何处来人将她及时扯住。
“姑娘当心。”
容莺站稳后回身看向来人。
对方看着比她父皇小了十来岁,穿着朱红的官袍,腰间系着白玉的革带,身姿挺拔地站着。虽然不年轻,却也能看出面相俊朗,带着股文官的凛然之气,
看到容莺的正脸后,他忽然愣了一下,瞳孔骤然一缩,紧接着朝她行了一礼,交叠的手指与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敢问姑娘是何人?”
容莺觉得丢人,连忙将眼泪擦干净,答道:“我是洗华殿的九公主。”
他听到回答,似乎没有太意外,却如同看到了什么故人一般,眼神由惊讶和恍然到最后的悯然。
容莺清晰地记得自己与他不认识,于是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
他握了握拳,面色带着几分莫名的拘谨,温和道:“下官是刑部侍郎穆桓庭,见过九公主。”
他见容莺神情戒备,语气更加和蔼,问她:“下官上月被提拔为侍郎,从前在荆州任职,山迢路远,公主未曾见过也是平常。只是不知公主为何独自一人在此,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容莺心想,就算他从前是个京官,她也一样记不住。本来她就不像容昕薇有母妃,没什么出宫的机会,那些朝臣见了公主也多是不搭理的,哪有像这个穆侍郎一样还态度谦和地与她搭话呢。
她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烦心了,不是大事。”
言罢转身就提着裙子小跑着要走,穆桓庭也没有拦她。
走了一半后,她回头去看,只见穆桓庭还站在那处一动未动,怅然而萧索地看着她,眼中似有千万话语无法诉说。
她突然生出一种这个人好像比她还难过的念头,忍不住问了句:“你方才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他唇瓣微动,忽又垂下眼,低落道:“愿公主顺遂。”
说完就没有更多。
容莺觉得奇怪,道完谢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
当晚元太妃再次病重,太医被连夜召进宫,宫人围在病榻前侍候,来探望的皇子公主夜深后也都散了,只剩下容曦的驸马赵勉和容莺。
赵勉为人谦恭良善,伺候了两个时辰也没有怨言。
等太妃睡下后,容莺悄悄问他:“驸马不用回去陪三姐姐吗?”
赵勉顿了一下,面额略显难堪,答道:“曦儿近日心情不好,不愿见我,若我陪伴她反而要不痛快了。”
到底是自己的姐姐,容莺也没能说出容曦不好的话,心里却想着容曦和她的误会,忍不住问:“三姐姐可有说过我的不好,或是我哪里惹过她不高兴?”
赵勉毫不迟疑地说:“并未,我记得她与你交集不多,也只是与六妹偶有不快。”
容曦是皇后所生,和赵贵妃所生的容昕薇不对付。
她没能问出什么,不禁失落,赵勉反问:“方才见你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难事,兴许说出什么我能帮上忙?”
容莺叹口气,将花鸟簪的事说了出来。
两人都是满肚子心事,坐在桌边唉声叹气互相安慰。
也不知道说到了哪儿,赵勉突然问:“我前日去问陆司宝,才知道库房里的八宝团花冠子是赐给你了,前些日子曦儿心中不快,我想着找来好让她高兴。既然在妹妹这里,若用不上,不知可否卖与我?”
容莺想起那个张扬繁重的冠子,立刻道:“不用卖,明日我让人取了拿给你。反正给了我也是暴殄天物,还是给了三姐更相配。”
赵勉也说:“那便多谢了,待我回去问过你三姐,若是有相似的花鸟簪便找来给你,也算聊以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