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屋里怎么比下人房都不如。”江简宁皱着眉点评,丝毫不在意江疾的脸色也如周围土墙一般灰突突的:“这就是'家徒四壁'么?”
江疾对他的冒犯几乎已习以为常,反唇相讥:“又没让你住。”
江简宁诧异地转过来头,突然虚情假意地笑起来:“让我弟弟住这房子,当哥哥的真是心疼。”
“这样吧,”江简宁漫不经心地拿视线倒处乱扫:“你世子哥哥出人帮你修缮修缮,好歹别叫你别漏风漏雨。”
江疾只当他在放屁,没成想隔天,竟真有一队家丁抬了不少华贵家当前来。
连向来没什么好脸色的总管也揣着手弯着腰随侍一旁:“二公子,奴才是奉了世子的命令来替您布置起居的。”
他说罢打量了一圈,又板着个脸责问:“二公子这儿怎么这般简陋!从前是谁负责管事的?拖去吃教头棍子!”
江疾只旁观不语。他打量这群人如猛虎下山,不像来襄助的,倒像来讨债的。再者拖出去的还是个面生的小子,也不知是替谁顶罪。
不过不管替谁,都已是为他这不受宠的公子做足了面子,他也不能不识抬举。江疾看着那薄纱的屏风、红梨的贵重家具,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他这又是做什么?江疾想,总不能只是一时兴起。
况且他这一生,最后只剩下这条命,都已经够卑贱、够无可图谋了。
江疾自得思虑,因此也没注意到,有几个小厮忙里忙外拾掇东西时,已悄无声息地将他放在案上的书册也一并扔进废弃筐里去了。
现下他只想挑一个清净地方坐着,却见总管笑眯眯将他一拦。
“这居舍翻新且得等个几日,乱吵吵的、不好住人。世子仁厚,便吩咐了叫您去他院子里借住,到时候修缮好了再回来验收。”
“咱请吧,二公子。”
*
江简宁当然没在等他,他昨天说的皇恩宴是真的,且就在今天。
全因这等大事无人与江疾透露,因此他并不知晓。皇恩宴就是每年年节前,叫各家小辈进宫吃席的日子,是彰受天恩的好时刻,皇帝赐顺眼小辈恩典,也是常有表器重的事。
江简宁依着时辰入宫,正排在宫门口等锦衣卫查验正身,旁边突然挤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佩着青玉的一块抹额:“宁哥……宁哥!”
他回头看去,正是上次入宫时所碰见吴大人的儿子,吴昀。
从前说这小子是京城有名的小纨绔,好吃好玩。这几日江简宁好了他没抽出空前来探望,也是因惹了事,叫他爹给关起来了。
但时逢皇恩宴,吴大人不得已,又灰溜溜地给这惹是生非的儿子放了出来。
吴昀知道江简宁要来,离老远便往这边挤。他长一双桃花眼,还学那风流做派拿扇子:“见你没事可还好,赶明儿再一起出门看姐姐跳舞!”
江简宁立刻掩着唇咳了咳,就差把体弱多病直写在脸上,低声道:“从前还好,上次一吹风,已是滴酒不能再沾了。”
哪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喝酒的。江简宁不赞成地想,还是得饮牛乳才长身体。
吴昀失落地拉长了嗓音:“啊——那可少了好多趣儿。”
没想到江简宁却话锋一转,“要出门玩,我倒可以拉着我弟弟,叫他替我喝。”
吴昀反应了一会:“那个江……江……”
“江疾。”江简宁体贴接话:“他也是个性情中的妙人儿,之前顶撞先生,实话说我是很吃惊的。”
吴昀一听,自家先生那老长驴脸便立刻浮现在了眼前。他打了个哆嗦,附和赞扬道:“那真是妙人,我日日叫他看管着背书,实在是烦不胜烦,往后有机会定要结识一下你这弟弟。”
江简宁翘着唇角:“若是投缘,还要劳烦你平日多带他玩,他从小叫姨娘拘着,没见过世面,我还怕你嫌他笨。”
吴昀立刻大手一挥:“玩么,哪有人不爱玩!你这么心疼他便放心交给我,保准还你个活蹦乱跳的弟弟!”
说到这儿前面小太监已唤了煜阳侯世子上前,江简宁与吴昀作别,又约好进去再一起走,便上了前去。
没想到查验过后小太监竟招了招手,叫人抬了一停小辇过来。
“皇后娘娘体谅世子身子不好,特意赐了恩典。”小太监衔着个讨喜的笑容:“这些公子哥里,您可是头一份儿!”
这头动静闹得这么大,叫后面排着队的公子们纷纷巴巴地投来了羡慕的目光。江简宁揣着手捂,脊背挺直地上去了,宫人们悠悠起辇,红墙像影子般浮掠着从他身侧而过。
江简宁往皇城看去,雪落在龙檐上,庄严肃穆。他恍然意识到,这就是权力的中心、是未来他要守伴一生的所在。
宫人们健步如飞,又快又稳,前面进来的公子们都叫他抛在了身后。江简宁双脚落地,又被宫人请进了暖阁里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