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冷静下来,祁溟月反倒更觉得他心中有着深刻难辨的感情,向来对人的感情气息异常敏锐,从他身上,仍能察觉阴郁的杀意和愤怒,他真的恨着父皇,却也有着一些别的什么。
见韩梓麒满身的鲜血,一身白衣渐渐被沾染成厚重的血色,祁诩天眼中只有冷冷的笑意,“当时便知你自请入宫是韩冀授意,只是没料到你会如此听话,但也不得不说,你的心智城府着实不差,以你性情竟能忍受成为男妃,在朕面前却毫不作态,让朕着实期待了一番,想瞧瞧你会做出些什么来。”
祁诩天确实欣赏他的才智,在发现溟儿之前,他本是有趣的消遣,才会使他成了受宠的男妃,“难得你懂得利用安若蓝这步棋,她会如此狠心竟对亲儿下手,被你赢去一局,可惜的是,你还是逃不过一死。”本以为溟儿服了睘珠便百毒不侵,不想一时大意,却使得溟儿受了苦。
察觉到韩梓麒听了这些话的异样,望着即使此刻仍勉力支持,不愿倒下的韩梓麒。祁溟月终于明白了,“你对父皇怀有恨意,对韩冀不管不顾,恐怕都是为了一个原因。”
第四十章 情仇
他一边说着,露出些许同情之色,“韩冀让你入宫,迫你替他完成计划,让你堂堂枢密院大人之子成了男宠一般,你如此性情高傲之人,怎容得自己承欢于男子,即便他是苍赫帝。但你却忍了,虽是忍了,但心中仍是存了恨的吧,故而即使韩冀被擒,你也毫不动容,还想杀了溟月,使父皇痛心,也想杀了父皇,以报受辱之仇。”
他每说一句,韩梓麒脸上就现出一次情绪的起伏,似乎随着他的话,心底的情感又翻腾起来,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不错,我恨他。”
原本清俊的容貌已经有些扭曲,此时的韩梓麒似乎打破了心中的锁,所有的爱恨情仇,往日不可在他脸上寻到的所有的复杂情感,一起涌了上来,脸上神情越是强烈,语气却愈发平静,说了那句话之后,仿佛要隐藏什么,他忽然低下头来,等再抬起脸,已是一贯的淡然,靠在墙上,他对祁溟月说道:“二殿下,杀了我吧,等血流尽,也不过是一死而已,若二殿下想为下蛊之事报仇,此时正是好时机。”
“看来你一心求死。”祁溟月这么说着,缓缓解下腰间的旎狐,眼角的余光发现安若蓝有了一丝动静。
韩梓麒看着安若蓝转醒,露出一丝苦笑,“不错,梓麒今日是彻底输了,不死又如何?终是自私罢了,才会利用了她。”言语之间,似乎有些歉疚之意,却不再看祁诩天一眼。
听到他的话,安若蓝忽然有了反应,专注的瞧着他的脸,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口中直叫着,“梓麒,梓麒哥哥。。。。。。若蓝要梓麒哥哥。”一边说着,已向他走去,牢门早就在先前受损,她踏出了门,到了离他不远处,怔怔的站定了。
知道她早就有些痴傻,真正见到却不知心底是什么滋味,韩梓麒冲着祁溟月吼道:“杀了我!不然我就引发连心蛊,让你们一起死!”
祁诩天看着他,没有丝毫表情:“既然你一心求死,朕自会成全你。”刘易闻言正要出手,祁溟月却出言阻拦,“父皇,让溟月来动手。”
不知他发现了什么,眼中划过微微的惊讶和一丝了然,随即向他举起了旎狐,“溟月便成全你,取你性命,让你不必再感到痛苦,你并不爱母妃,却如此恨父皇,除了先前所说的原因,恐怕还有一个理由,只是你不敢承认。”
因他的话,胸前剧烈起伏着,血洞中的猩红液体不断淌下,韩梓麒握紧了拳,咬紧牙关,却仍有鲜血从嘴角流下,终是忍不住的喷了出来,嗓音已嘶哑了,他摇着头,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却仍在极力否认,“我恨他,我要他死!”
慢慢朝他走近,祁溟月眼中的同情之色愈见清晰,看着韩梓麒,似叹息般的说道:“你爱上了父皇。”
轻柔的一句话语,韩梓麒却如遭了重击,靠在墙上的身子缓缓往下滑落,鲜血止不住的从嘴边溢出,只听祁溟月继续说道:“若你不想承认,溟月也不逼你,你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于韩梓麒来说,爱上父皇,是他的悲哀。
青色衣袂微扬,半透明的旎狐在幽暗之处只见一抹暗影,无声无息的往他胸前袭去,有着缓和的去势,速度却不慢,以他眼下的伤势,只要轻轻一抹剑影,便会轻易死去。
一直以来的恨意,只是因为不愿承认?他,居然会对祁诩天有情?直到此刻,心中的纠缠被祁溟月说破,才恍然的发现,不论那种感觉是什么,都无关紧要了。。。。。。
韩梓麒望着旎狐,恍惚的眼神透过了它,看到祁诩天的身影,他正专注的望着祁溟月,如此温柔而深邃的眼,从未见过的眼神,不论他对祁诩天是爱是恨,都未在他心里留下过丝毫痕迹,祁诩天的眼中,只有眼前举剑少年的身影。
即使早些发现心底的那些执念和牵挂是为何而来,也是无用的吧。。。。。。如此,是爱如何,是恨又如何?真的可以放下了。。。。。。无声的叹息着,韩梓麒合上眼,等着死亡的疼痛降临。
此时的行宫之外,爆炸和大火接连而起,妃子的哀号和皇子公主的惊吓哭喊声,乱作一团,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却听闻有人闯入地牢,侍卫已将行宫守卫起来,幸免于难的大臣们连忙拖着焦黑的衣袍,头发蓬乱的冲入行宫打算护驾,也好乘此机会表现自己的忠心。
数人一身狼狈,走入地牢之内,身后仍有几位大臣是在狩猎时发现变故而匆匆赶回的,尚算的衣衫整齐,而站在前头的,却是脸上染了焦灰之色,神情难辨,但所有人眼中的惊恐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后来赶到的人不明所以,探头往牢内望去,只见在火把的掩映下,忽明忽暗的火光将整个地牢划为了诡秘的异域,相比行宫外的火焰轰鸣,此处静谧得有些骇人,只听见粘稠的液体缓缓低落之声,还有鼻间萦绕不去的血腥之气,浓重的铁锈味让人闻之欲呕。
在那忽明忽暗间,能看见陛下站立不动的身影,身旁的刘总管亦是如常的不见表情,只是若细细看去,当能发现他眼中的紧绷之色,但所有人都未曾留意这些,只瞧见眼前,二皇子祁溟月手举利器,猩红的液体由刃上汩汩流淌而下,汇聚到一起,扯出了细长的红丝,又慢慢滴落到了地上。
半透明如丝帛般的剑刃没入了人体,如同在身上添了一缕华美的绸缎,似浸透了染料一般,逐渐转为血红之色,仿佛正有嫣红的锦缎将一双人影缠在了墙上。
靠墙之人,满身殷红,如同血人,之上的那一个,却软下了身子,口中仍低低叫喊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待那人露出半边脸孔,立在后面不断探望的大臣们这才惊呼一声,同先前的那些同僚一样,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那是安贵妃!二皇子的生母!此刻钉在二皇子手中利刃之上的,竟是二皇子的母妃安若蓝!
安若蓝由剑刃上缓缓滑下,口中仍喃喃叨念着,“若蓝。。。。。。不要梓麒哥哥死,若蓝不要。。。。。。”逐渐弱下的语声终于轻不可闻。
韩梓麒本是闭目等死,却不料身上一重,待他睁开眼,只见安若蓝已伏在他的身上,脸上犹带着天真痴傻的微笑,仿若仍是那个才几岁的小女孩,直到胸前被一片绯色染红,潮湿的血锈之气在他的衣上又染上一层暗色,她的身子才逐渐滑落,望着身旁气息断绝的安若蓝,韩梓麒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耳边犹在回响着的,是那句“梓麒哥哥”。
祁溟月控着旎狐,定定的站在那里,对地牢入口处站立的大臣恍若未觉,血不沾刃的剑身又重归柔若丝帛的样子,软软的垂在手中,如一块华丽的绸缎,不沾丝毫杂色,他面无表情的站着,但他的眼里,却是一片虚无落寞。
他未曾留意,始终傻傻立在一旁的安若蓝竟会突然扑向韩梓麒,连忙想收了剑势,却已是不及,旎狐的锋利决然,不容半点迟疑,只觉一阵气血翻涌,已不受控制的往她背后袭去,一剑毙命,血不留痕。
暗银色的丝结,仍垂在两侧,依然是银结如扣,银丝若缕,夹着如墨的黑发。然而此时,众人只觉暗银参杂在墨色之间透出缕缕的阴寒煞气,兀自伫立的二皇子如一尊魔神,全身溢满了冰冷萧杀的威势,如陛下震怒时的帝王之气,同样使人如临鬼域,手足冰寒,说不出话来。
不知是谁,竟然颤声喊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恐惧,“弑母,这。。。。。。这是国师所言的弑母啊!”
弑母!异星!原来昙无所言的异星竟是最受宠的二皇子!
安若蓝的尸首还在一旁,脸上残留着笑意,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现出诡秘凄厉的惨白面容,十分骇人,但令众人胆寒的并非尸体,而是当年昙无的话,异星降世,定乱我苍赫,陛下已为异星所惑,宠信妖邪,看来苍赫危矣!
一个个带着焦急期望的眼神,全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