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应声,笔尖吸满朱砂在奏折下端端正正写下“准”字。他的字虽已颇具风骨但笔触稚嫩,不像康熙平日里批阅奏折时那般龙飞凤舞,朝臣们打眼一瞧,便
知这奏折是由他这位太子代帝批阅的。
胤礽放下,又拿起另一本,缓声念起。念完等康熙出言,再由他代笔。一连念了几本,胤礽喉咙有些发干,嗓音也不如先前清冽。
他抿抿唇拿起最后一本奏折,甫一打开手腕便没忍住一抖,险些将奏折砸在桌案上。他咳了几声,僵僵巴巴地念起,每念一句,康熙的眉头便紧皱一分,最后时在忍受不了勒令胤礽闭嘴。
胤礽闭紧嘴巴,他也不愿再念下去,只想找个地方洗洗眼。
“汗阿玛,这份奏折当是,送错了。”看着康熙铁青的面色,他干巴巴地解释。
康熙厉目道:“自然是送错了!”
胤礽闭唇不发一言。
折子中详尽地讲述了隆科多公然宠妾灭妻的无耻恶性!他妾氏名叫李四儿,本是他岳父的妾室,但不知怎得竟是被他夺了过来。
从前兄终弟及对草原男儿虽是常事,自清军入关后,大量学习汉人文化,其中便有汉人女子的从一而终,便已慢慢改了这一陋习。
对此,胤礽虽不赞成,但也不会多言。他一直都认为女子同男子一般有选择的权利,但在如今大环境的趋势下,他亦不好多言,只能一点点转变世人的看法,期待着百年之后女性意识的觉醒,被圈于后宅的女人也可以堂堂正正地站起来于男人们一较高下!
但如今,却是希望渺茫的。
胤礽思索着折子中多次提到李四儿嚣张跋扈,甚至出现“致元配若人彘”的字句,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便是如今,他也不能理解,同为命运悲惨的女人,缘何恶意能如此之大?
他攒着眉长长一叹,心中难过极了。
不仅是为了女人间的自相残杀,亦是为了隆科多的元配。
胤礽未曾错过呈上折子之人在写到隆科多元配时的赫舍里氏五字。
她与皇额娘虽同为赫舍里氏,但并非同族。尽管如此,胤礽还是怜悯她一颗心所托非人。
“保成,过来。”
康熙突然开口道,胤礽一愣,却听康熙柔和眉眼又唤他遍。胤礽勾了勾唇,凑到康熙身边,见他面露疲惫,二话不说在他肩颈上揉捏起来。
揉捏良久,胤礽估摸着康熙心中的火应下去不少,甜甜地开口:“汗阿玛!”
沉默是对他最好的回应。
得,这是又回到刚才了!胤礽撇撇嘴又换上副乖孩子的扮相,左一句汗阿玛天下第一,又一句儿臣知错,面上神情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可惜康熙郎心如铁不为所动。
又按压许久,胤礽的手腕发酸,速度渐渐慢下来,康熙才轻轻地应了声,纡尊降贵地睁开眼侧目看向胤礽。
“保成可知朕为何生气。”
胤礽点头,“儿臣不该姗姗迟归。”
康熙颔首,话锋一转换了个问题:“保成可知江南是何地?”
胤礽沉吟少时,有些摸不准康熙的意思,迟迟未能回答。见状,康熙耐着性子换了种问法:“朕为何南巡要来江南?除却考察民生治河,还为什么?”
胤礽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清军入关至今虽已历经两代帝王,但民间反清复明的组织活动从未消停。民间打着前明“朱三太子”旗号的反清复明行动从未消停。而今活动最为频繁的便是被称为天地会的组织,这个组织的活动范围一般是在江南一带。
再加上当初清军击破国门,夺下汉人江山,扬州十屠、苏州之屠等等惨案的发生皆在江南一带。如今虽随时间流逝曾经沾染在江南大地上的血迹已变得模糊,但到底是深深刻在江南百姓的每个人心中。
近年来朝廷种种利民举措,虽挽回不少民心,但对朝廷心怀不满之人依然大有人在。如今三藩方除,台湾回归,朝廷委实不愿再大动兵戈。若是能不费一兵一卒化解干戈,那自然是极好。
而帝王南巡,便是安抚江南百姓民心的最好举措。
胤礽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礼,“儿臣知错,日后定当谨遵汗阿玛教诲。”
见他明白过来,康熙也缓和了面色,望着胤礽道,“同朕说说,今日都瞧见什么好玩的了?”
听康熙这般说,胤礽便知这件事是翻篇了。
他笑着倾身搂住康熙,黏黏糊糊地蹭了蹭,而后才起身又搬来把椅子,挨着他坐好。胤礽转了转言,回想着今日的见闻,仿着茶楼中说书人的模样,抑扬顿挫的开了头,小嘴一张一合叭叭了许久,直说到口干舌燥,转目一扫望见康熙面上新奇,轻轻笑了出声再慢慢悠悠吟道: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