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这人只会积极恭维,一副卑躬屈膝拍人马屁,讨人欢心的样子,有些不喜欢,面sè淡然,冷眼不语,心道:“此人擅长拍人马屁,欢颜奉承,这点能耐我倒是没有,自觉不如。”
倪照方却兀自没有察觉,他投靠在左宗棠手下,rì后入京的前途全靠在这人身上,自然对其言语极尽恭维,口中又是一阵马屁连连,吹嘘抬捧,什么湘军虎将、国家栋梁、朝廷重臣、救世英雄全都出来了,就连左宗棠听到最后也觉得对方夸奖太过,自己有些不配,不禁坐在那里,干笑了一声缓缓道:“倪大人的话过奖了,左某能力不过平平,这些还要多亏朝廷恩义和湘军里面的曾国藩大人的看重举荐,算不了什么,你这些夸奖的话对我未免过了,好似别人拍马之嫌。”
倪照方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刚才夸奖奉承有点过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的一笑,讪然收回言语,坐在那里不再说什么。
倪照方为了不使气氛尴尬,这时又瞧向左宗棠,呵呵一笑道:“左大人,卑职既然跟随大人,就定当以后一切为大人着想。左大人,你虽然在咱们湘军能干,不过此番前去京城自然少不了在京中人的照料,卑职早已为你准备好了通路。不瞒大人,我和如今在京中的兵部右侍郎大人十分相熟,能够跟他说的上话,只要卑职能为左大人向其进言,大人到了京中定能马上得到朝廷重用,只要有朝廷兵部的发令,大人想要早rì带兵,立功建业的愿望还怕不能实现。”说完,又是一阵嘿嘿嘿笑声,脸上显得甚是得意。
“哦?”
左宗棠听到这里,眉头不由微动,想不到他在京中官场还有熟路,而且还认识朝廷兵部的人,这个倒是对自己十分有帮助。他在湘军多年,虽然擅长领兵打仗可是在朝中若没有人赏识那也不行,加上以前并未如何接触过京城官场,朝廷上面的许多官员难免对他都不认识,缺乏支撑是一个不足,若是倪照方能够依靠和朝中兵部官员的关系为其在上面打开一条通路,对他定然是有力相助,作用不小。
他一听倪照方这么说,果然对其开始重视,另眼相看起来,不由问道:“倪大人,我在南方湘军rì久,不太熟悉京城官场规矩,你既然对京城官场比较了解,不如今rì就在这里当面指点我一二,如何?”
倪照方听他这么说,哪里敢托大,连忙笑道:“左大人这话折杀了卑职,卑职万万不敢当,大人但有所问尽管问,只要是卑职知道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左宗棠哈哈一笑,听了甚是满意,便开始询问起他京中的一些事情,谈到这里,两个人便渐渐谈京中的官场事情多了,李观鱼在旁边不太懂,能插的话语自然就少了。
又坐了一阵,李观鱼觉得呆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了,便借口有事先起身向左宗棠告辞。
左宗棠只是招他前来相见倪照方,见他说有事并不挽留。
倪照方见他离去也连忙从右首座位站起身,恭敬送行,两人初次在这里相见自然少不了互相的客气有礼,倪照方口中又是一番相送言辞,说出来让人听着觉得着实软绵绵享受。李观鱼见倪照方这人本事不如何,不过对人笑脸逢迎的能耐倒是不小,也不多在意,临走时突然又想起一事,便回头问道:“不知倪大人在哪里居住?等我有空的时候,正好过去拜访拜访。”
倪照方听他这般说自然是看重自己,更是高兴,连忙答道:“我就住在城南东大街第三弄小巷拐角第一户宅院,十分好认,这些天没事就在家中,李兄台什么时候去我都随时恭候欢迎!”
李观鱼暗自将地址在心底记了一遍,点点头,笑道:“好说,好说,那就先告辞了,留步!”说完又向左宗棠告辞,一人迈步走了出来。
回到家中,他将打听的事情都对白胜男详细说了,白胜男知道倪照方这人确是当初害死韦家人的真凶,对李观鱼道:“师兄,这个人心狠歹毒害死那么多人,似这等恶官,作恶多端,焉能容他活在世上?”
李观鱼坐在那里,静然不语。
白胜男知道他不愿多管,接着道:“师兄,你是幻影剑弟子,幻影剑一门向来秉承侠义,为人仗义打抱不平,你纵然和这件事无关可是为了当初韦家那数十口枉死在这个恶官手中的人着想,如何能容忍这贼子活在世上?”
白胜男瞧着他,从未有过这般请求。
“秉承侠义,打抱不平?”
李观鱼还是坐在那里没有答应,眉间有些紧锁。
“师兄,我求求你!”
她突然间身形下伸,双膝弯曲触碰到地面,居然拍的一声向他跪了下来。
“嗯?你这是干什么?”
他眼神骤然一动,料不到她会突然做出这个举动,立即起身伸出双手扶住她双肩,哪知道,他双手稍稍用力想将她拉起来,白胜男身子却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他大感意外,瞧向她,“师妹,咱们两人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白胜男不肯答应,眼眶变红隐隐泛出泪光,伸出右手背轻轻摸了一下眼角泪渍,双膝却依然还是跪在那里不肯起来。
李观鱼知道她要逼自己杀倪照方,想了一下,对她问道:“师妹,人生来世不易,你道世间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世间最宝贵的乃是人命,所谓除恶是为了杀该杀之人,不是杀无辜之人,虽然你说这人作恶多端但至少我没有亲眼看见,若是杀错的话怎么办,毕竟乃是一条人命,况且他和我无怨无仇,你觉得我该轻易下的去手?”
白胜男微微一怔,一双杏目定定地视向他,“你说世间最宝贵的是人命,这人当初害死了数十条人命,到底该不该杀?这人肯定是害死韦家的罪魁祸首,这个恶官害死这么多人还能活在世上,有没有天理,你若真的杀错了他,rì后我给你抵命就是!”
李观鱼眼神一动,料不到她会这么说,不知该怎么回答。
白胜男认定倪照方是当初害死韦家的仇人哪怕不管她的事也非要寻这人报仇,不能让这人再逍遥法外活在世上,或者就算自己定然不答应也难保她不会独自一人去寻倪照方报仇,这个白衣女子,怎么说她呢,认定了的事情真有些倔强,倒是和自己有点相像。
他本不愿多管这件事,可是想到这里又踌躇不决。
倪照方纵然当初害死韦家不少人,但毕竟这人和自己向来无怨无仇,况且如今跟在左宗棠属下和自己又是同僚不似一般人,他在京城官场有熟人,自己和左宗棠都需要他进京打开局面,杀了这人与自己和左宗棠都没什么好处,可是他若不杀这人,那么就将韦家当初惨死的数十条人命当成随风之事而已,视而不见,本来与他也没什么关系。
世间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身负一腔侠义心容易,可是能够真正做到侠义却太难,人人都想行侠仗义成为大侠,可是世间真正的大侠又有几个?
他心底犹豫,倪照方这人不会丝毫武功,杀他不过易如反掌,举手之劳而已,并没什么难处,可是难就难在自己到底该不该杀这人。
有时候,决定杀不杀一个人可能比能不能杀一个人更难。
李观鱼缓缓闭上眼睛,他和韦少英矛盾不和的同门关系,往rì恩怨的情景,倪照方之前对他热情满面,恭谨有礼的情景,乃至更多的东西渐渐又浮现在脑海中令他有些分不清是非,他看重师门侠义,韦少英的背叛离去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现在,他难道真的要替背叛他的韦少英报仇去杀掉原本和他无怨无仇的倪照方?难道真的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做?令他实在难以抉择。
在复杂事情之中的考虑抉择更加难于简单的快意恩仇,他想归隐江湖,他想将师门的侠义结束到完美然后心无挂念,白马美人走天涯而去,可是最后这看似简单的一关却是最难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