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笙站起身,道:“姑姑在侯府中当值多年,我母亲从未吝啬过月俸和赏钱。和你一同入府绯樱姑姑,母亲为她风光送嫁,如今儿孙绕膝,生活美满。”
“没有出嫁的青黛和紫菀姑姑也有了积蓄,跟着母亲做些小生意。只有你,白露姑姑,明明是母亲身边最信任的大丫鬟,私下用度却极为寒碜,连头上戴的簪子还是最素的那一款。”
“我倒是好奇,你的钱都去哪了?”
林予笙明明是提起了一件看似不相关的事情,但白露的脸色却一下变得惊慌起来,好似被人戳穿了什么秘密。
林予笙收起了瓷瓶,正色道:“白露姑姑,人生在世,譬如朝露。你既然被父母卖身为奴,这么多年仍不离不弃,赡养父母。父母生身之恩,养育之责已然还清。”
“何必如今又要为了你弟弟赔上自己的性命?”
白露的眼泪夺眶而出,她颤声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予笙轻轻勾唇,“我母亲手里有你的奴籍,松鹤堂能查到的,她又如何不知。”
“这么多年,她一直心疼你,知道你弟弟游手好闲,嗜赌成性,每每靠你接济。所以我母亲常常给你做衣服,从不吝啬赏赐,连你的月俸除了侯府的份例外,也会额外多添补些。”
白露嘴唇轻轻颤抖,眼眶发红,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
“这些,你都不知道吗?”林予笙看着形容狼狈的白露,心中也多了些怜悯。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可恨之人,也会有可怜之处。
白露兀自悲泣:“是我对不起小姐,我狼心狗肺,我真该死啊,可是,可是我家,只剩这么一个男丁。唯一的血脉了,我若不管,他便以死相逼。”
“唯一的血脉断了,我如何对得起泉下的爹娘。是我,是我为了银钱,鬼迷心窍。我弟弟欠了一大笔赌债,我若不救他,那赌场就会砍掉他的手。”
说到这里,白露已然泣不成声。
林予笙在她面前蹲下身,缓缓道:“为何女子要为男子做牺牲?你也是你爹娘的血脉,你在,血脉便在。你积攒了银钱,也可以招人入赘,随你姓氏,传宗接代。”
“明明你勤劳聪慧,为何要为了一个酒囊饭袋,赔上自己的性命?你的命,远比你那赌鬼弟弟要昂贵的多。”
白露怔愣的抬起头,隔着一双朦胧的泪眼,看着眼前这个面容肃穆的少女。
她本名叫徐招娣,自她出生起,就听到了无数的骂声。
赔钱货,讨债鬼,贱人。
这些都是她的名字。
她上头有一个姐姐,年纪轻轻卖给了老财主做了小妾,几年后草席一裹,是她去领的,她的姐姐,早就没了人样。
她下头有两个妹妹,一个害了风寒死了,一个出生就扔到河里溺死了。
没办法,生逢乱世,家里养不起。
后来她弟弟出生了,爹娘很高兴。
可大胖小子越长越大,吃的越来越多,她爹娘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