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放耶诞节假,驻地文职人员多数不在。否则颜幼卿不至这般轻易直入内部,挟持警备队长。
颜幼卿只听明白有限的几个词,却做出一副尽在掌握,胸有成竹模样,将手枪略微收回,冲阿克曼冷冷点头。
电话在办公桌上,阿克曼抬步走过去。
“等等。”
颜幼卿叫住他。一边拿枪指住他脑袋,一边疾步走到桌前,拉开抽屉,伸手抄底乱翻。不出所料,在最趁手的抽屉里翻出一把精巧的手枪。
“不好意思,这份礼物我笑纳了。”
手枪插在腰上,继续翻掏,又摸出两排子弹,塞进衣袋里。
阿克曼脸色明显变得沮丧。他差点忘了,眼前之人乃是极有经验的匪徒,今日不如他愿,恐怕无法可施。
走近电话,阿克曼露出为难之色,转过身,努力举了举被马鞭绑住的双手。
颜幼卿不为所动,伸手抽出桌上的鹅毛笔,扯了一张印着洋文的公文纸,吐出一个字:“说!”
阿克曼明白过来,电话号码已经难不住学会盎格鲁语的匪徒了。
“〇三九五……”
颜幼卿记下号码,开始拨号。拨通之后,将听筒放置在阿克曼耳旁,枪口依然不离他太阳穴。
短短几十秒拨号时间,阿克曼脑中闪过许多念头,最终决定见安裕容一面。
无论如何,就曾经的交往而言,这两个人信用终究不错。比之后来结识的许多夏人高官军长,反倒似乎更可靠些。
他不知颜幼卿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地,亦不知他如何与当初同为人质的安裕容再次扯上关系,更吃惊于这山匪头子竟然学会了盎格鲁语,简直可怕。然而海津上任年余,对于华夏诡谲复杂的政局,对于列强间此消彼长的博弈,对于竭力保障帝国在远东的利益,都有了更深切真实的体会,不复初来乍到时的简单直接。
安裕容由卫兵首领送进阿克曼的办公室。
女侍跟进来,十分有礼地询问需要茶还是高馡,是否该添一些点心。
待闲杂人等全部消失,颜幼卿才从阿克曼高大的椅背后现身出来,枪口再次顶在对方脑袋上。
安裕容与颜幼卿对了个眼色,道:“阿克曼先生,请您立刻下令,联合警备队加强兵力,保护圣西女高。”
阿克曼眼角余光瞥一眼墙上挂钟:“三个小时后,警备队自然会出动。”
“若是能等,我何必走这一趟。两刻钟内,我要看到巡警列队在校门外,阻挡乱兵。您知道,我耐心不算好,您身边站着的那位,耐心更不好。”
“你们不敢把我怎么样。我的人都看见进来的是你,如果我发生意外,你以为你逃得掉?”
“多日不见,阿克曼先生胆色见涨。不过我们既然进得来,自然也走得了。华夏地方广阔,藏龙卧虎,不是只有一个海津。这一点,想必您已有所领略。倒是阁下你,若糊里糊涂把命送在万里之遥异国他乡,才是真正不值得。我们既然进来了,就没有敢不敢,只有做不做。”
阿克曼不满道:“冈萨雷斯是疯了么?叫你这般乱来?我早告诉他,关好门躲一躲,就算乱兵经过,又怎么样?难道还敢在租界里杀人放火?”
“哼!”
安裕容冷笑,“乱兵敢不敢在租界杀人放火,我可不清楚。阁下如此自信,莫非主使者额外给您通了消息?自然,他们多半不敢跑到皇后大街来杀人放火,但冈萨雷斯先生开了校门接纳夏人,贝罗街上挤满旧城逃过来的民众。莫非你以为,乱兵追过来,会因为进入租界地面,就忽然受到主的感召,放下刀枪,成为善人?”
阿克曼没想到冈萨雷斯有此举动,一时愣住。
“阿克曼先生,我主仁慈,泽被众生。你们西洋人是人,华夏人也是人。你今日故意拖延,袖手旁观,任由乱兵屠戮平民,我们校长先生必定联合校董会,向西、夏媒体披露实情真相,进而向贵国公使提出抗议。届时贵国政府迫于舆论压力,阁下以为,在海津,甚至在夏国,你还待不待得下去呢?”
见对方面色突变,安裕容心头一松。
联合警备队龟缩不出,必是与某方势力暗中有了协定。然此举有违人道主义,若真被西、夏媒体追问出内幕,作为直接负责人的阿克曼多半被推出来当替罪羊,召回国内。阿克曼绝非愚笨之辈,立刻想清了这一点。
“我们很着急,给你一分钟考虑。一分钟之后,便告辞了。”
安裕容优雅从容地喝口咖啡,又吃块黄油饼干,拿起茶几上的餐布擦擦手指。心想这饼干味道甚美,非同一般。索性整盘子倒进餐布包好,带回去给对面嗜食甜品的人吃。
不等他站起身,就听阿克曼咬牙道:“好,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