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小兄弟!”老头儿手持吴钩,远远一揖,道,“江湖广大,路远坑深。听你们言谈,真是行家啊?爷们儿不懂什么钩啊刀啊的,童叟无欺,咱就靠着自家祖传的大力丸……”
蒯恩哈哈一笑,“这老东西,说他胖他还喘上了!”
刘裕急扯住蒯恩手,不待开口致歉,老者道:
“咱爷们儿精钢骨架、铁肉铸身,老是老了点儿,肥肉那是没有。兄弟,来,出刀捅我,砍也行、割也行、锯也行——咱爷们儿要是怂了,拾掇东西立马滚出琅琊;兄弟您要是刀子软,我的大力丸,您就包圆了好好补补。带种的,过来啊?”
蒯恩大怒,挺矛欲要上前,刘裕忙拦着。眼看一老一小,械斗在即:小的不谙世故,断人财路,仍自骂骂咧咧;老的怒发冲冠,比比划划,可怜古惑仔高龄。
喧腾间,看热闹的众人越围越挤;人潮忽作劈波斩浪,气昂昂走进一位巡海夜叉。
“大人,辛苦!”
老头儿将吴钩别于腰后,脑袋夹进小腿肚子里。
“谁找事儿?你找事儿?”郡尉一身戎装,按剑在手。
“大人明鉴,不敢不敢!小人撂地卖艺,这两个浪荡子藐视法纪,无事生非!”
郡尉伸手在老头儿的褡裢里搅一搅,摸出几个铜钱、一把丸药。郡尉笑笑,道:
“撂地卖艺?去郡衙申报了吗?卖药,谁给你的许可?韩康给你的?吃死了人,谁负责?我负责?”
老头儿把脑袋从小腿间拔出来,双膝干脆跪下,捧出褡裢里全部铜板,战兢兢小声道,“都是些清火开窍的仁丹,吃不死,吃不死……”
郡尉一脚踢在老头儿手上,踹飞满地铜板。打量打量刘、蒯二人,郡尉道:
“官差?”
“不是。”
“镖客?”
“不是。”
“兵卒?”
“不是。”
“私蓄兵器,你提溜着齐眉的长矛,是要给老子剔牙吗!”郡尉大怒,道,“那汉子,本官和你问话呢,转身哪里去?”
刘裕绕到铁鳞骓一侧,从包袱里掏出一锭成色一等的马蹄金。走回郡尉身前,恭敬一揖,挨的近了,就势把金子塞进郡尉袖中。刘裕道:
“大人别见怪,我兄弟二人初来乍到琅琊郡,不懂规矩;这位老者,和我们也是旧识。刚才三言两语闹了几句不对付,大人虎威一至,满天云彩散,各自都知错了。大人雅量,一发放兄弟们个方便吧……”
风平浪静,众人散去。
“蒯恩,要么赶紧滚蛋,要么把长矛按废铁卖了。你自己说,这一路上,你这根长兵惹了多少麻烦?”刘裕不耐烦道。
“大哥,你的双刀又不扎眼,马侧腰间哪儿不能放;我从小使木矛,成年了才打了根铁的——你不能夺我所好啊!”
刘裕懒待搭理他,整理了整理马侧悬挂的行李,扎紧包袱绳,取下双刀佩在腰间,道:
“这地方不太平。你看那都尉,甲胄上微微带着战损,腰间有剑无鞘,剑刃还是卷的——赶紧找地方投宿,歇一宿,天亮就出琅琊。”
老头儿趴在地上,老眼精明,仔细拾回每一枚铜子,不经意瞥见刘裕双刀。
老者热泪打湿白须,呜咽道:
“爷们儿!你且留步!留步!”
蒯恩大骂,“老东西,还想跟我比划比划?”
老者拦住铁鳞骓的马头,泪洒黄土。
“你可认得……车骑将军谢幼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