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三?慢三?”黎嘉骏很迟疑地答,她那时候真是抱着玩儿的心情,主要是让二哥显摆他那留声机和新的黑胶碟,压根没听什么理论知识,见大嫂哭笑不得,又小心翼翼的补了句,“反正就是咚哒哒次,动词大慈这样……“
……看来大嫂决定先笑会儿。
下午练了会儿舞,又做了衣服,黎嘉骏颇为忐忑的过了一夜,第二天中午起来后逗了会儿俊哥儿,又与大嫂聊了会儿天,就开始准备晚宴的装扮了。
上辈子黎嘉骏的发育是很正常甚至相当健康的,她学过散打,入过校体队,开瓶盖从不假人手,大学住六楼一人扛水桶,不柔弱的事儿她干全了,以至于现在她也时常会有一种自己很健壮的感觉,可是现在被大嫂按在镜子前一阵仔细打量,才再次跟恍然大悟似的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软妹子,这是她每次照镜子都会有的感觉,而且显然这将是个很长时间都难以改变的事实了。
她显然是黎老爹和章姨娘亲生的,脸上每个部分都能在爹娘那儿找到模子,章姨娘的杏仁眼、翘嘴唇、瓜子脸,黎老爹的浓眉和高鼻梁,就是那对带点尖尖儿的耳朵不知道随了谁,总的来说现在还是个英气勃勃的小萝莉,只是因为前阵子瞎跑还不爱带遮阳帽,皮肤黑黑的,离开北平前刚修过的短发又有点啦啦渣渣了,这一头毛也整不出花样来,大嫂没办法,还是抄起剪刀给她修成了原来的样子,这下一眼看去,说是男孩儿都没问题。
黎嘉骏宁死不肯戴上装饰着湖蓝色宝石和黑色绸带的头箍,大嫂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模样化了妆穿这裙子别人还以为你反串的!”
“可是感觉好蠢啊。”黎嘉骏哭丧个脸,戴上了头箍左右看看,哪儿哪都不得劲,又放下来,顿时顺眼了很多。
“哪里蠢了!戴上!像个姑娘!”
黎嘉骏没办法,只能戴上,任大嫂在她脸上涂涂抹抹,随便弄了一下后就穿裙子,是一套适合她年龄的连衣裙,上身是旗装的对襟设计,下面是反复层叠的过膝蛋糕裙,虽然很不满它是纯白色,但是穿上确实洋气得像公主似的,还要戴上白色的真丝长手套,脚下踏着一双白色高跟鞋,等到大嫂再递过来一个缀着珍珠的手包时,黎嘉骏一屁股坐在床上,打死也不愿走了。
“你信不信我走出去会反光!我进宴会厅肯定闪瞎一干狗眼!”
“不会的!太漂亮了!嘉骏你以后再那么邋里邋遢,随便对付对付就出门,我就要请娘出山来管你了!”大嫂双眼发亮,“转一圈。”
黎嘉骏转了一圈。
大嫂看了一会儿,“走两步?”
来回走。
“奇怪。”大嫂喃喃道。
“怎么了?”
“以前没见你穿过高跟鞋啊,怎么无师自通的感觉,这也能天生的?”
“……”此等恐怖的观察力简直不能承受,黎嘉骏偷偷擦汗,呵呵了一声。
傍晚,张龙生来接人了。
他一身复古的黑西装,很修身的款式,把本来中等的身材衬得高挑了不少,他下车来迎时看到黎嘉骏,先是眯了眯眼,在她更窘迫的时候,笑着说了句:“别一副偷了别人衣服的样子啊。”
大嫂在一边笑,黎嘉骏一声去你的在牙齿上盘旋了两圈,化成一抹笑:“出发吧!”
张龙生拉开车门,小轿车精心擦洗过了,闪闪发亮:“请吧公主。”
南京作为首都,每天晚上各种大小酒会数不胜数,黎嘉骏乘着车子,进了市中心范围的时候,天色正暗,华灯初上,夜生活刚刚开始,小轿车还不多,偶尔看到一辆,光亮的车身反射着霓虹的流光划过,也有各种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或是坐着黄包车,或是信步闲庭,只有绫罗绸缎在夜灯下能反射出光华,布衣灰袍的劳动人民,却不得不隐在了黑暗中。
车子停在一个会所外,三层小楼面朝长江,幽幽静静的,轿车一辆辆的停在门口,下了人后静静的开走,黎嘉骏站在台阶上,院子外是哗啦啦的水声,门里却是悠扬的音乐与低低的喧哗,她被张龙生半是邀请半是鼓励的拉了进去,哗一下,世界就变了。
正对着的正门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舞池,一对对男女伴着旋律在舞池中旋转着,巨大的水晶吊灯把整个大厅照得宛若天堂,舞池边上围了一圈餐桌,上面摆着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和一杯杯美酒,香风弥漫,笑声玲珑,当年黎老爹倾尽父爱给她办的生日宴也不过如此。
让她惊讶的是,里面竟然还有不少军官,甚至在所有男性中占了大多数。
“不是说是一次商会抗日募捐酒会吗?那么多当兵的……来收钱的?”
张龙生笑了:“那就是打劫,不是募捐了,这样旗号的酒会多了去了,其实目的就是个玩儿,玩好了大家掏点儿开心钱,算是达到目的了。”
“……”破天荒第一次黎嘉骏觉得张龙生说话不中听,可她偏偏又能理解这些猫腻,于是只能自己闷头不高兴。
“诶,方兄!”张龙生虚扶她的腰,往一个西装男走去,一边低声道,“孔家人,管钱的,认得你爹,略有合作。”
话说完人已到面前,黎嘉骏进了屋后笑容就一直在脸上挂着,这时候立刻拿出新年在众眼生不眼生的亲戚中讨红包的演技一阵笑,顺便观察这个方兄,等张龙生介绍完了才开口:“方大哥,一看就是爽快人,久仰这种假话我就不说啦,我刚从关外来,耳目闭塞,以后要劳您关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