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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竟然不容小觑。
许开仁在专注地看刑场。
当初宋家被处以极刑的时候,他在东区和各位平民朋友挤在一起,挤得满头大汗地目睹宋家人的结局,虽然感到解恨,充斥胸腔中的却依然是悲愤占了上风。韩宋云狄门之夜死了多少人,其中不乏他的亲朋好友,那些到底是回不来了。
现在,践踏了多少年国中百姓的何家也得到了惩罚,许开仁的心情与上次相似,悲愤与快意各占心房。
至于自己此时翻天覆地的处境,几个月前还是白丁,现在与宰相尚书光明正大地共坐一桌,他并没有感觉到不同。
人上人的琉璃金樽杯,人下人的缺口粗瓷碗,对于许开仁而言,区别都不大。
杯碗中是良水就好。
紧接着是一家酒楼的隐蔽小隔间里,三个易容过的人坐二站一。
谢青川倒热茶给谢红泪,谢红泪摆手不接,转头看向站在纱窗前的清瘦人影。
去年十二夜,这个毫无气息的女人被一个神秘人交到了她手上,谢红泪听到女人的名字是梅之牧,犹豫了一个无眠夜才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
如今梅之牧身体调养得尚可,只是或许因为假死的闭息药毒性较强,又或许因为别的,梅之牧本来半白的青丝如今全白了。
这一趟出来并不安全,但梅之牧坚持要出来,谢红泪拗不过,此前没少在民间听到她和何卓安之间的事,恻隐之心动了念,便冒着风险易容出来。
梅之牧凝固了一般地站着,隔着一层模糊的窗纱远望。
午时三刻还没到来,执刑官吏在刑场上放声宣读何家上下犯下的种种罪责,刑台下万民愤声,准备好的各种东西不要命地往刑场上砸。
一众何家人或嚎或哭,被砸得头破血流一身脏污,何卓安在中央戴枷低头而跪,早在大理寺中尝过了梁家种种不见天日的刑罚手段,血流进唇角也不觉疼,视线只看着左手上斑驳只剩几颗的佛珠手串。
大理寺狱卒说梅之牧死了,还说整个长洛都在编造杜撰她们的污名情史,如果梅之牧没有耐不住刑罚先死在她前头,此时她们两人一起受刑斩首,必是一个笑话。
何卓安没见过她的尸首便不信,至于据说远传的情史,她深信了。
午时三刻到了。
窗纱前的梅之牧抬了头,看偌大苍穹,刑场上的何卓安低了头,锵然血溅四方。
生时唇齿相依,死后史册相依。
臭名昭著,正是一双好结局。
第95章一更
刑场下,高骊在万人当中冷眼注视着。一排排何家九族的头颅落地,台下积愤声起初震天动地,随着头颅越来越多,刽子手手中的砍刀出现卷刃,浓稠的血从刑场上流淌到台下,台下声音逐渐变得安静。
高骊看着那片猩红,起初觉得解恨,但眼见着落地头颅越来越多,心中越来越难以克制愉悦。
酒色财气是缠住无数人的瘾。高骊不会喝酒,对钱财没有多大的概念,对气没有执着,唯一最上头的在于一个色字,这色还得是特定的那个唯一爱人,然而他身为一个军士的贪杀欲,想收割的却是不分普天之下的对象。
烟毒激发了高骊作为一个人最富有冲动的欲念,即便现在身上的烟毒解了将近一半,此时看着满刑台滚落的头颅,他还是舔舐着犬齿感到遗憾——如果当日谢漆没有在何家拦下他就好了,他就能一气呵成地戮个痛快。
距离他站得最近的唐维察觉到了他的古怪,悄悄瞟了几眼他那嗅到血腥克制兴奋的眼神,内心不觉感到后怕。
朝廷量罪定刑,当着万众的面斩首何家,所砍的头颅都让人心惊胆战,若是何家满门的脑袋当初是被他一人砍下,不让人毛骨悚然才奇怪。
唐维想到十二月中旬时,他在审刑署里杀那四十几个宫人的模样,内心不免感到担忧,生怕他此时按捺不住内心的躁动,便走近了低声说话:“真是可惜,谢漆不能陪着陛下一起来。北境百姓当中有不少老人们十分关心陛下的姻缘,早先便屡屡听过谢漆,想见他的父老乡亲不少。”
高骊身上的扭曲亢奋勉强压下些许,整个人一下子低沉下来了。
难怪上午前到城郊去看望那些老人小孩时,不少老人对着他身边的人一个劲地猛瞧,却又不说他们在看谁,惹得高骊纳闷。原来那些期待的,怀疑的,炽热的眼神,都是在等着他把媳妇带过来。
唐维又看了他几眼。高骊如今虽然名义上是个皇帝,可在北境的老人眼中还是那个孤苦伶仃有爹生还不如没爹的孤儿,从小就吃着百家饭长大,与他年龄相近的小伙子们又陆陆续续在战场上丧命,不少痛失亲子的老人家把对亡子的怀念和疼爱寄托在了他的身上,看他就像看儿子。
高骊成家的事,老一辈的人比他上心得多,从前便没少要给他说媒,现在听说他讨了个男媳妇,愈发牵挂了。
有被人牵挂,便是背负了期待,缠绕了俗世的羁绊枷锁。
便更要好好过活。
高骊抬起手摁住太阳穴,回想一路霜雪山花,回想昨夜谢漆挂在他臂弯的腿,慢慢摁掉那些不合时宜的杀欲。
何家处斩结束后,高骊转身准备护送北境遗民回城郊的住处去,新年刚刚解除府内禁足的梁奇烽赶到了他面前来。
这憔悴清减了不少的梁家主刚刚作为刑部尚书料理完了何家,便马不停蹄赶来要给高骊牵马充当马前卒,姿态几乎要放到尘埃里去。
梁奇烽谦卑地跪下:“微臣拜见陛下,臣有过,但求为陛下侍马,罪从马前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