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号称同代里最拔尖的玄漆蜷缩在中央,掐着自己的脖颈朝他爬来,指尖抠在地毯上,无力得连地毯都抓不住。
“主子,给我云霄烟吧……求你了。”
第199章
高沅死寂了许久,谢漆按着后颈的手指节发白。
他从沉默里得到了答案,也明白了为什么潜意识里这么憎恶高沅,不愿回想起与他牵扯的记忆。
零星的记忆片段让他对三年前中烟毒后的反应有印象,神智心志都溃散的时候,在旁人看来就是一个疯癫的智障。
也许烟毒和烟瘾不一样,然而沦丧尊严是必定的。
他可以继续破译方师父的遗书,但在高沅面前,他不想摘下缚住双眼的纱布,他永远不想看见高沅的脸。
高沅抬起左手掩住双眼,透过铃铛声和模糊视线,看着始终蒙上眼睛的谢漆,他一直想让他解开纱布,再像从前一样注视自己。
可他又害怕看到的不似从前。
他所割舍不下的从前,弥漫在浓淡不一的烟雾里。在那些琳琅满目的烟具里,他随意摆弄从高瑱那讨来的影奴,看他堕落的喜怒哀乐,和沉沦里不时清醒的勃勃生气。
最初讨要他,先是觉得他的背影像极了长兄的背影,以至于念念不忘。后来又觉得讨了来能把高瑱的面子碾在脚下,他长得也顺眼,不当玩物暴殄天物。
可后来……凡事为什么总有后来,为什么总有变数。
他有一群梁家暗卫和一个忠诚的绛贝,可他还是贪恋上那不像奴的奴,用尽贫瘠的所知去驯服他,从酷刑到烟草,那就是他这辈子掌握的鞭子与糖了。
他没能用酷刑令他臣服,但烟草,确实调教出了一个顺心称意的人偶。
“滚出去。”
高沅手腕的铃铛抖得越发厉害,他一直告诫自己,还能看到一个活生生的谢漆已经够了,比起一具逐渐腐烂的尸体,没有什么比鲜活的爱恨更耀眼。哪怕谢漆的爱恨只剩下后者。
可他还是想为自己找一点作为,减少诘难:“我是戒不掉,是喂了你烟草……但我帮你戒了。谢漆,前世,不,是在梦里,是我陪着你戒掉如蛆附骨的烟瘾,我没有用烟草控制你到最后,你后来自由了。”
“即便你戒烟后,因为受到刺激忘记了我们在一起的记忆,我也没有强求了。我那时在学着懂事,我还在想治好你的腿,我在学的。可我没想到舅父会在你的药里下毒,直到你了无生机,我才知道他不留余地地把我最珍视的人害死了。”
“你最后在天牢里的时候,是不是以为是被我折磨而死的?不是的,谢漆,真的不是我,我折磨你,只是希望你乖一点,待在我身边,不要再去找高瑱,和我在一起就好,我从来没想过葬送你。别恨我,或者少恨一点,行吗?”
谢漆在他压抑的哭声里拼凑出前世的光景,憎恨旺盛到极致时反倒呈现出麻木的平静。
他刚被高骊焐热的体温又降成冰冷,肺腑里吐出的声息仿佛都成了霜气。
世上有无数极尽恶毒的语言,他被心魂里的霜刃割得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