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娜塔莎,三年前丈夫死于癌症。”
周一晚上,空气潮湿,五旬节会教堂的大厅里,“开启新生活”小组的成员们坐在橙色的办公椅上,围成一圈。组长马克,是个留着小胡子的高个子男人,从内而外透着一种疲惫的忧伤。在他旁边还有一把空椅子。
“我叫弗雷德。妻子吉莉九月去世了,享年七十四岁。”
“我叫苏尼尔。两年前,双胞胎兄弟死于白血病。”
“威廉姆。六个月前父亲去世。说实话有点可笑,他活着的时候我们一直相处得不好。我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这里弥漫着一种特殊的味道,悲痛的味道。它源自通风不畅的教堂大厅与廉价的茶包,源自难吃的饭菜与为了御寒才抽的陈腐香烟,源自头发和腋窝处的香水,抑或源自困境中徒劳的挣扎。就是这种味道,让我意识到,不管之前对父亲承诺了什么,我都不属于这里。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骗子。还有,这些人看上去那么……悲伤。
我坐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一下,却被马克注意到了。他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这微笑好像在说:我们懂的,我们以前也是这样。
我敢打赌,你不是这样。我默默地顶了一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迟到了。”门打开了,一股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一个头发蓬乱的十几岁少年坐在了那把空椅子上。他微微缩起手脚,似乎担心对周围的空间而言,它们太长了。
“杰克,上周你就没来。没事吧?”
“抱歉,爸爸工作出了岔子,没法送我过来。”
“别担心,你来了就好。喝的在老地方,自己去拿。”
男孩抬起长长刘海下的双眼,环视四周,当看到我亮闪闪的绿色短裙时,他的目光有点犹豫了。我把包放在膝盖上,遮住裙子,他又看向了别处。
“大家好。我叫达芙妮。我丈夫自杀了。不是因为我唠叨!”女人勉强笑了一声,却让人听着更加难受。她拍拍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别扭地盯着自己的膝盖。“我们曾经很幸福,很幸福。”
男孩把双手压在大腿下方。“我叫杰克。妈妈去世了,两年前。过去一年我一直过来,因为爸爸过不去,而我也需要倾诉。”
“你父亲这周过得怎么样,杰克?”马克说。
“还行。嗯,上周五晚上他带了个女人回家,此后他没有坐在沙发上哭。所以,还是不错的。”
“杰克的父亲在用自己的方式排遣悲痛。”马克对着我说道。
“找女人,”杰克说,“主要是找女人。”
“真希望我还年轻。”弗雷德的语气听上去满怀渴望。穿衬衫打领带的他,应该是那种不穿正装就感觉自己赤身裸体的男人。“那样的话,面对吉莉的死会好过很多。”
“在姨妈的葬礼上,我表姐勾搭上一个男人。”角落里一个女人开口了,她似乎叫莉莉安,我记不清了。她个子矮小,身形圆润,头发是巧克力色的,有着厚厚的刘海。
“就是在葬礼上?”
“她说,吃完三明治他们就去酒店了,”莉莉安安耸耸肩,“很显然心情比较激动。”
我来错地方了。现在我可以完全肯定。我开始偷偷收拾自己的东西,不知道是该打声招呼再走,还是拔腿就跑来得比较痛快。
接着,马克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眼神空洞地回应了他。他挑起眉毛。
“哦,我吗?其实我该走了。我觉得我……我觉得,我不应该……”
“哦,第一天来的时候,人人都想走,亲爱的。”
“我第二次和第三次来的时候,还是想走。”
“是因为饼干吧。我一直跟马克说,应该用好点的饼干。”
“如果你愿意的话,讲个故事梗概也好。别担心,大家都是朋友。”
人们都等着我开口,我没法撒腿就跑。于是我缩回座位上。“呃,好吧。这个。我叫露易莎。我……我爱的男人在三十五岁的时候死了。”
几个人同情地点点头。
“太年轻了。什么时候的事,露易莎?”
“二十个月前,零一个星期,零两天。”
“我的他,去世了三年零两个星期零两天了。”对面的娜塔莎朝我微笑。
人们开始同情地窃窃私语。我旁边的达芙妮伸出戴着戒指的胖手,拍了拍我的腿。
“我们在这里专门讨论过很多次,英年早逝是很难对付的事,”马克说,“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呃。我们……嗯……六个月多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