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梁聿是头一次来,不过这几个匠人确实不错,看来王先令家原先也有经营印刷行业的。
趁着牙人去弄契约等琐碎事,梁聿在待客厅里偷偷与团圆咬耳朵。
团圆与他说些自个打听到的八卦,梁聿这才知道文思街倒了几家书铺,背后的主家都是前刺史王家,书铺低价抛售,若无差池的话,应当都是被荣四掌柜的收入囊中的。
荣四掌柜的如今管的是那家的庶务,梁聿不会多嘴多舌去打听,不过因着他与九郎交好,日常相处中也从九郎哪里听说了,现如今在外人眼里还是一家的荣府,私底下早就分开过了,荣府大房、二房都是各管各府。
大房便是九郎家,而二房则是当朝尚书左仆射。
看在梁聿这一身值不少钱的行头上,牙行中人办事格外的麻利,梁聿和团圆两人悄悄话还没说了几句,中人打头捧着几张契约,后头或许是仆人或许是学徒的小子手捧着笔墨纸砚前来伺候。
“小郎君请。”打梁聿进来,这中人的腰就没彻底直过。
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着梁聿在契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的墨都沾上了,梁聿却坐在原地纹丝未动,对着团圆使了个眼神,团圆便立刻上前,在契书上签下了“何文山”三字。
那中人瞧了一眼,只道这名字便是梁聿的名字,送人出去时便带姓称呼了一句“何小郎君”,却不想得来梁聿诧异一眼还有团圆的一瞪眼。
“我家郎君可不姓何!”契书上签的是他的大名,又不是郎君的!
“这……”可不就尴尬了吗?
中人往日巧舌如簧的这张嘴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而就他踌躇的这片刻,梁聿和团圆已经一前一后撩袍出了牙行的大门。
最后他也只得远远追上去喊上一句:“小郎君走好,下回再来!”
梁聿与团圆和来牙行的一客人错身而过,观那人衣衫便知再文雅不过的一书生了。
虽不认识,但同为读书人,又迎面碰上,梁聿还是同他点点头,也不用互通姓名,便算是双方招呼过了。
送走梁聿的中人还在门口站着,此刻正好迎接这位新的客人。
这书生应当是与中人还有几分交情,两人前后往牙行里去时还闲聊了几句,中人在这些达官贵人面前约莫是习惯了扮演个小丑的身份,便把刚才自己叫错了人姓的事当个笑话同书生说起。
书生也是个会说场面话的,站在中人角度说了几句话,才把话锋转到方才错身而过的小郎君身上。
“我瞧他腰间革带上的玉铊尾雕的是小篆的“梁”字。”书生是个博识多才的。
“那么说来,这位小郎君姓梁?!”这个姓却是把中人一惊。
书生点头,“应当没错了,我瞧他腰间系的那块玉佩,应当是来自禹州平云坊的大匠人,他又姓梁,那应当是来自禹州梁氏没错了。”他语气淡淡,却连同这小郎君的背后家族都给猜测了出来。
这书生应当也是有些本事与地位的,中人听他如此说,立即深信不疑,喃喃道:“不怪刚才我与这小郎君说起新刺史的时候,这小郎君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的!”
这方的对话与早就离开牙行的梁聿是无关了,梁聿这边牙行事办的快,他的时间也就充裕起来,他打马自个去了陈氏药铺,叫团圆领着几个新买来的匠人去到工坊,洗洗身上脏污,再吃一顿饱饭,把人先安顿下来再说。
跨越了半个城的距离,梁聿循着阿婆的话找到了陈家药铺的新铺子。
药铺上的招牌是旧的,不过门板上的漆却是新刷的,铺子两边挂着的“百病草药安神护,药量取法皆谨慎”对联也是崭新的。
梁聿也有几年没有见过陈家的舅公了,这位舅公是他阿婆的兄长,他扫视了一圈,没在屋里瞧见老人模样的大夫。
他迈步进去,第一眼对上的就是药铺里供奉的药王孙思邈,一排整齐的药柜立在屋子一侧,前头站着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药童。
“客人抓药还是看大夫?”药童算不上热情,但言语间也不失礼貌。
也确实,药铺可学不得其他铺子迎来往送的那一套,可不能说些“欢迎光临”“下回再来”的话语,这不是在咒人家生病吗?
这般便是恰恰好。
梁聿瞧这药童眉眼,有几分相似他阿婆,想来就是陈家的子嗣了,就是不知是舅舅还是表兄。
他干脆省了称呼,上前一步行了一后辈礼,把手中带来的糕点礼物放到柜台上,才道:“虽然是来抓药的,但也是来走亲戚的,我阿婆说陈家新搬了铺子,她忙着家中事,便遣我来认认门,送上些薄礼。”
不管出门原因到底为了什么,如今进了陈家铺子,这就是理由了。
药童听说是自家亲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中纳闷:他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家中还有这么一门富贵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