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普通客人来请,陈老舅公定然是不会出书房,让小辈招待了便是了。
可今日来的是他亲妹妹的外孙,确实如陈蓟的娘说的一般他与这个妹妹感情不错。
兄妹两个差了十来岁,亲娘也在妹妹一两岁上头没了,后头亲爹娶了后娘,也变的和后爹无差别了,若不是他还有几分医术上的天赋,估计日子要过的更惨,就算如此,兄妹两个也是相依为命长大的,感情较之一般兄妹要更加深厚一些。
还有便是陈老舅公因着些莫名的原因,心中一直对这个妹妹存有愧疚。
听着孙子说亲妹妹的外孙来了,他也不沉迷手上药方了,起身与孙子一道准备去见客。
陈蓟在自家阿爹面前大大咧咧,敢说什么“穿得一身富贵”说什么“打秋风的穷亲戚”,可到了在陈家积威甚重的祖父面前,他连多说一句话都要琢磨着。
要是说错了什么,让祖父厌恶了他们一房,这家中的家产可还没分呢!
是以,这大嘴巴的陈蓟到了陈老舅公面前,只说姑婆家的梁表弟来了,他爹请阿翁见客。
陈老舅公辈分大,自然不会是他亲自到前面铺子去见一个小辈。
前头铺子待客的小厅是给来铺子里抓药看病的贵客备的,后头制药坊也辟了个清幽的屋子,是家中来客时,还有合作的同行来访时招待客人用的。
“去泡茶。”陈老舅公打发孙子去泡茶,他则是在进待客厅前脚步一拐去了再后头的院子。
陈家三道门,最前头的是药铺,药铺后头便是制药坊,再后头院子便是住人的地方了。
正院自然是最为大家长的陈老舅公夫妇居住,东边两个小院,西边两个小院,各住了家中四个儿子,最里头的倒座房住的是家里年纪大些的女儿,至于孙子们,则是随他们父母安排,大多都是直接住在了前头制药坊里,也是为了跟着长辈学本领方便。
陈家铺子带屋舍,占地不小,不过这也才搬来没几个月的时间,买下这房屋也是花了陈家几代人的积蓄。
要知道去年,陈家还只有一个旧药铺,自家儿孙挤挤挨挨住在几条街开外的一进小院子里,陈家儿孙多,一进的院子自然住不开,所以当时陈家还要向左邻右舍赁屋住。
陈老舅公迈步向正院,正院屋里他老妻正给小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儿缝百衲衣,抬眼便瞧见白日里从来不会出现在正院的丈夫进了寝屋翻箱倒柜找些什么。
“你找什么呢?”她跟在后面见丈夫翻了她放银子的旧瓦罐还没完,还在她放东西的匣子里四处翻找。
“去年过年我还见着你这里放了一刀红纸,如今怎么没见?”陈老舅公问老妻。
陈老舅婆年纪只比她丈夫小了几岁,头发也是花白,若不是生活还算不错,估计一口牙都掉的没几颗了,她的牙还算整齐,只掉了几颗,也及时找牙郎中补了回去。
听见陈老舅公说的话,她没好气道:“你也知道去年了,这都快一年了,这红纸就算自己不长脚,也早该跑了!”
麻利翻出了红纸递给丈夫,又问他:“这离过年还有段日子,你要红纸做什么?”
陈老舅公在陈家是习惯了一言堂的,虽然被老妻顶几句他不生气,那也是看在陈老舅婆入了陈家门相夫教子多年,他们夫妻也算是相濡以沫。
不过当然在外人前,陈老舅婆也会给足丈夫尊敬,做个恭顺丈夫的妻子。
“子苓家的外孙来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头一次上门,我做舅公的,包个红包给他。”子苓便是梁聿阿婆的闺名。
陈老舅婆听说是梁家来人,心头顿生起肉包子打狗,又去无回的想法。
她扭头朝着自个装银钱的旧瓦罐里瞧去,少了最大那块整锭的小银裸子,那都快一两了,这天杀的老头!
这么大方送见面礼,那梁家六个儿子,你来一个送一个,这还不要把陈家的家底都送空了!
你那么大方!你那穷到柴都快烧不起的外甥女能给孝敬你什么,顶天两把酸豆角!
陈老舅婆气的心梗,她想追过去把自家的银子从老头子哪里夺回来,可偏偏她人胖腿脚还不好,哪里追的上日日打五禽戏养生还个高腿长,到了这个岁数除了眼睛不好但精神抖擞的陈老舅公。
再说前头药铺,梁聿坐了没一会儿,茶水都还没沾上嘴唇,一个穿着布衫长袍的中年男人绕过待客厅门前的木屏风,徐步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