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她诧异的是,比秋娘来的更早的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
嬷嬷规规矩矩地行礼,“沈姑娘,等宴席结束你去老太太屋里一趟,老太太有话想对你说。”
沈宴卿顿时忐忑起来,她也是半年前在陆容景迎娶王妃之后才来到府上的,先前她一直被他囚在私宅。府上往日里老夫人对她都是视而不见,今日陈庭州那般是不是令老夫人起疑心了。
她心神不宁地等到宴席结束,跟在嬷嬷身后来到了老夫人的屋里。
老夫人正在打盹,宴席似乎耗费了她许多精力。她猛咳几声,那佝偻的身子显得更加残败。
“这些年我那孙儿倒是将你藏得严实,连我都未曾察觉分毫。若不是皇帝硬要他有个妻室,恐怕他还不肯把你带回家来。”
沈宴卿找个位子坐下,她不悦地蹙起眉,“一个两个都说的他仿佛为我做了多大的牺牲一样,可若真的怜惜我当初又何必害得我一无所有,而之后他藏匿我却又折磨我,这算哪门子的保护。”
“傻丫头,那都是因为他爱你的时候想着恨,恨你的时候却记起了爱。”
“恨?”沈宴卿费解,“这么多年他一直向我讨要他爹娘的尸骨,可当初若不是那两个人鼓动权臣,连下欺君,又何故招来杀身之祸?我只是好心替他埋骨,他出征回来后直接屠了皇城。他的恨,简直荒唐。”
老夫人那浑浊的眼珠没有半分波动,几分愁思让她脸上的皱纹看着更加沟壑纵横,“沈姑娘,你父皇当年昏庸,满朝志士不如会拍马屁的宦官受重视。百姓日日叫苦,大旱之年筹备的灾款,只因宠妃想要个稀罕物而花得精光。”
“那时你盛宠之下,骄横跋扈,可他却只知溺爱不懂管教。你可知当年你轰动全京的十里红妆,背后沾了多少边关将士黎民百姓的血。”
“就算陆家没夺权,也会有其他人动手。”
尘封的记忆袭来,沈宴卿沉默良久,才轻声道:“于百姓,他荒淫昏庸该要退位。可于我,我没办法不恨。我不清楚今日您为何突然与我说起这些,如果是想劝我识大体让我为所谓的江山社稷着想的话,我想我无法继续听您辩驳。”
朝中权斗势力此消彼长,胜败也全凭各自本事。德不配位她认,被灭门也只当家中气运衰亡。
可纵是有万般理由,她也不过是沦为情爱的棋子。她又凭什么,被迫认了全天下的恨。
老夫人摇摇头,思绪随着目光飘向了窗外昏黄的天边,“沈姑娘,给你说说我这孙儿吧。”
“他非陆家亲生,那年大雪他被我儿妾室所捡。他并不同于我那懦弱自大的嫡孙,打小样样都是上乘。可惜我儿只当他是陆家一把利刃,从小的规训下他已经默认充当兄长的垫脚石。”
“我儿希望朝堂上陆家能有一席之地,他便不顾性命浴血厮杀。我儿希望皇城中陆家成为皇亲国戚,他便放下至爱与你成婚。我儿说皇帝昏庸,他便起兵造反。”
“皇位,他拱手相让。余党,他亲手斩杀。可皇帝却忌惮他曾经的反叛,不仅卸了他的兵权,多年还不肯相见一面。”
“他这一生,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