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笔净和薛砚清一同走过来问:“吉时已经到了,雪公子怎么……”
雪染蹙眉,“等侍雪来了再说。”
薛砚清一听到她的名字就觉得不对劲,“今天是你与我妹妹的大喜之日,关那个丫头什么事?”
薛笔净忙说:“也应该侍雪在才对,这几天她忙前忙后,此刻更少不了她,更何况她是雪公子的贴身丫鬟。”
雪染没有接话,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门外的动静,任凭周围宾客和薛家人怎样不安、怎样猜测,他都置若罔闻。
时间,从未有像现在这样迟缓过,所以当敏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向她。
“人呢?”雪染的眼神几乎让敏儿开不了口。
“她、她不在城里了。”
雪染震惊地问:“什么?”
“到处都找不到她的人,我去问西城的守卫,他们说侍雪姐和初舞公子乘马车出城去了。”
红带飘落,那白衣如风般在众人还不及反应之时,已飞掠出大殿。
薛砚清急得大叫,“雪染!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墨凝听到他们所说的话早有心理准备,她猛然掀起红盖头,绝艳的容颜上尽是凄凉的愤怒。
“他到底还是丢不下她!”她不顾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一把抓住薛笔净,惨声道:“大哥,为什么我会斗不过一个小丫头?难道我们薛家与雪家百年的血脉相连,都不能让他对我有一分的怜惜吗?”
薛砚清看到妹妹如此伤心欲绝,气得连连跺脚说:“我去追他!”接着也跑了出去。
薛笔净在震惊之余却没有露出同样的愤怒,他呆呆地看着天,像是安慰妹妹又像是喃喃自语,“或许,这是天意,薛家的天意。”
冰凉的雪花像泪水,顺着雪染的脸颊眼角飞速地倒退,就像埋藏在记忆中的种种——
“雪染,这是你的婢女,从今以后她就跟着你了,无论到哪里,都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十二年前,父亲带着那个女孩儿走到他面前,那一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很久没有见到那么温暖的笑容了,他曾经多么渴望能一直依偎在母亲的怀里,享受着那温暖的笑容、温暖的怀抱,但是,母亲却丢下他,永远地丢下他,去了另一个世界,而他,被上天注定不能拥有这样的温暖。
那只小小的手居然来牵住他,不仅她的手是暖的,连她的笑容都像是雪隐城上的朝阳一样。
“小哥哥,你笑一笑吧。”
第一次相见,第一句话,她就提出了最不能说的禁忌,于是他重重打掉那只手,摆出少城主的气势喝令,“爹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只能叫我『公子』!”
“公子,你很冷吗?我的手是暖的,我帮你捂一捂好不好?”
那样不怕死地追问,只让他更为愤怒,“不许碰我。”
不许碰我——成为他们之间的第一道隔阂。
父亲命令他必须和侍雪同榻,也许是因为父亲想让侍雪更熟悉他的脾气秉性,为了那句一生一世,他不能敌视她太久。也许,父亲早已发现他心中的隐痛,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就不再能睡得安稳,每次都会在半夜里从恶梦中惊醒,而梦中,所有的雪、所有的梅花都像是一个冲不破的迷阵,将他牢牢束缚在方寸阵中。
她躺在他身边,他以后背相对,但是能听到她的呼吸,刚开始时总是很清晰,那是因为她也还没有睡着,渐渐地,那呼吸声由紊乱变得均匀,而他,在静静聆听了许久之后才可以熟睡,也不自觉的养成了一个习惯——揉握她那小巧的耳垂。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小动作安定了他的心神,所以从她与他同榻而眠之日起,那些困扰他的恶梦便不再出现,内心缓缓流动着一股温暖。
温暖……那是他唯一渴望的宝物,因为有侍雪,所以他才拥有了这件至宝。
若是侍雪离开,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雪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奔在雪隐山上,远远地,已经看到那辆马车,他竭尽全力冲过去,挡在马车前面,接着双臂一伸,几寸积厚的落雪就从地面轰然飞起,将马儿惊得连声嘶鸣,被迫倒退几步才停了下来。
初舞从马车中走出,似乎并不意外似的,似笑非笑地问:“雪染公子丢下大婚中的宾客、妻子,特地赶来为我送行,这份深情真让我感动。”
“侍雪——”他幽幽地唤她的名字。“留下来。”
车内她的声音轻响,“公子,你不应该出来的。”
雪染说:“我可以留下一臂为我父亲向你赎罪。”
“不!”她在车内叫得慌乱而焦虑,“绝对不行!公子没有犯任何的过错,是我自己有心结,如果你自断一臂就是逼我。即使我不能守护公子一生一世,也不能眼看着公子为我自残!公子,你若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我也不再有颜面活下去。”
“侍雪,为什么你不肯出来?”他望着那一道厚重的车帘,“你已不愿再见我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