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每天的乐趣就是抱着一叠邸报看热闹。今天是保守派说新贵派钻进钱眼里爬不出来了,明天是新派说保守派鼠目寸光。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胤礽说:“我等蛮夷尚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奈何这些酸儒只计较着剃掉还会长出来的头发,却不关心损折无法复原的肢体呢?”
他在自称“蛮夷”么?
淑嘉有些想哭,这个词从胤礽的嘴巴里说出来,代表的是自信吧?
胤礽的原话稍加润色就成了上谕,令诸王大臣、内外百官、诸生相议。
淑嘉知道,胤礽的心里,已经是赞成一定程度上解放妇女了。朝廷上再怎么争吵,淑嘉都不必关心了,结果,必然是往一个她乐见的方向发展的。
经济决定政治,经济需要妇女作为劳动力出现,政治上就必须作出回应。在胤礽需要全国上下消除民族隔阂的时候,他就不能够不向外发展、扩张,抬出一个共同的竞争对手来给国内矛盾各方足够的共同利益以消弥彼此间的争端。
一切都那么地顺利,美好得超乎想像,不由让人心生恐慌,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
淑嘉不知道是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国家生机已现,她的生命却在枯萎。这个世界上与她相处最多的一个人去了,带走了她大半生的记忆,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走了,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
他只是,早上再没有按时起床而已。
她早该发现的,胤礽近来睡得越来越少,人越一点也不显得萎靡,根本是在透支生命。
静静地躺在床上,听到弘旦问乌云珠:“额娘歇下了么?”
乌云珠小声地道:“方才用了小半碗老米稀粥,已经躺下了。”
“呼——那就好,咱们出去再说。”
儿女们的声音一字一字听得清楚,却又仿佛远在天边。
她开始是不觉得这个丈夫有什么好,压根不想嫁这个人,在内心里还隐隐有着一种优越感。所有知道结局的人,在潜意识里对这个注定被废的人还是有些轻视的。如果你被胤礽TX,或许能大神附体抽他一巴掌,如果TX的人换成老四——?这个就……
对吧?
这大概就是人们对失败者们的态度了。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是胤礽人生路上的另一个老师,是她把他掰正了方向。胤礽的每一次“进步”,她时不时觉得惊艳,却又在惊艳过后依旧忧心忡忡,生怕他又做错了什么。
直到这个人没了,她才发现,一直以来,不只是她在帮助他,他也已经成了她生活的支柱。
睡也睡不稳、吃也吃不香,镇日里形同游魂。淑嘉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未亡人”。
从康熙指婚的时候,她就在想,什么时候能混成皇太后,才算是安全了。现在她知道了,皇太后不是安全,而是终结。再尊贵的寡妇,也只是个寡妇而已,她又开始想他了。
朝堂却不因新任皇太后的哀伤而停摆,即便一身缟素,新贵派与保守派还是在角力。换了个新皇帝,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试探。
弘旦的反击却是从尊奉父母、选定年号开始的。推翻了礼部的建议,他强硬地定父亲的庙号为“兴祖”,奉母亲为“睿慈皇太后”,定年号为“承德”。与此同时,却连黜几位闹得厉害的新贵派领军人物。
自起来是对两派各打五十大板,却是已经定下了他的基本国策:保守是不行的,但是我即便开拓进取,也不是一定要用某些人不可!你的意见只是与我一致,不代表我就要重用你这个人。
听到赵国士过来学的话,淑嘉对颤巍巍直过来劝慰她的西鲁特氏道:“额娘,我没事了。”这个儿子终于算是成熟了!
也就,没我什么事了。
以后,就算是不问世事也罢、含饴弄孙也好,一切都已不足为虑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