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阴云密布雷声阵阵,似有大雨将至,濯清涟前脚刚翻进卧房,后脚倾盆的雨声便骤然响起。她将窗户关好,松了一口气。然而不过刚在床上躺好,便听到了清芷叩门的声音。
“小姐,该梳洗了。”
她缓了片刻才扬声答了一句:“进。”
濯清涟偎在床榻上揉着眼睛佯装初醒,半眯着眸看着清芷一步步走近,再看着她将手中的水盆放好,方才问了一句:“今日怎的这样早?”
清芷一边替她将床边帷幔挂起一边回道:“王爷身边的景祐侍卫来了,送了些糕点和瓜果,说是替王爷关怀一下小姐,总要去见一下的。”
她转头看了看外面瓢泼的大雨,心中闪过一丝异样,然这一丝异样闪得实在太快,根本来不及抓住,只是叹了一句:“这样的关怀还真是备至啊。”
梳洗完去见了景祐,也不过只寒暄了一两句,他像是还有什么要紧事,急匆匆便走了。濯清涟猜不透那对主仆打的什么主意,只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转身回屋安心扮演起了宋九歌。
用过早膳,她随手从架子上抽了一本医书摊开,又捏了根银针在手里比划,清芷在一旁安安静静地收拾屋子,突然“咦”了一声。
濯清涟抬头,清芷站在妆台前,指着一个打开的镜匣:“小姐,那条黑底绣蔷薇的发带不见了?奴婢记得就放在这里的。”
“许是被什么小贼顺走了吧,毕竟它看起来还值几个钱。”濯清涟答得漫不经心,眼前又出现了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她恨恨地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清芷倒是因为她的话着着急急地在屋里跑起来,四处检查还有没有丢别的东西。
濯清涟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来回移动,犹豫了半晌,还是问了一句:“清芷,外界都是如何传我的?”
忙碌的身影似是顿了一顿,她微微偏了头,将坊间的话如实复述了一遍:“‘手无缚鸡之力,连银针都拿不动的弱女子’。”
“啪嗒”一声,濯清涟手里的银针掉在摊开的医书上,清芷转回头去继续检查,声音轻浅传来:“小姐,不过是好事之人的讽刺之语罢了,说你身为医圣之女却医术平平这件事,并不是真的拿不动银针,不必放在心上。”
“哎呀这手怎么突然就抽筋了呢。”
“……”
天气一连阴了几日,濯清涟干脆都窝在了王府里没有出门。一来是她自感与那面具男子“偶遇”的几率实在太大,她得躲躲。二来则是为了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这几日她从清芷那里旁敲侧击打听出,宋九歌长到十六岁上,治病救人最好的成绩是在今年开春时治好了一位弹箜篌弹得极好的青楼姑娘的伤寒,以及姑娘那因伤寒而哑了的嗓子。
可惜她的师父在医道一途上着实没有什么天赋,机缘巧合白捡了她这么个悟性颇高的徒弟,便将搜寻来的医书都丢给了她看,旨在为自己培养一个不要钱的大夫。但因着师父干的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活计,她也只在治外伤一道上有些建树。
由此可见,她与宋九歌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研究方向。而宋九歌晕血的特性,则注定了外伤是她的短板。
真是让人头秃。
为了改变旁人对宋九歌“医术平平”的印象,濯清涟闷头读了一连几日的医书,且刻意传得满府皆知,人人都道医圣之女遭逢大变猛然顿悟,誓要继承父母遗志悬壶济世。她听后颇为满意,但悬壶济世着实没有什么必要,她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接近祁谌罢了,毕竟……她可是来替他诊病的。
虽然濯家的案子他并不能插手审理,但顶着那么大的嫌疑,他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而他身为廷尉的关系,就是她要利用的。
天已擦黑,院中有晚风徐徐吹来,清芷从屋子里出来将披风拢在濯清涟肩头,轻声提醒:“这几日天凉,小姐当心身子。”
有婢女将院子里的灯点了起来,她看着她们来回忙碌的身影,偏过头问清芷:“这几日都未在府中见到宁王,他是有什么事吗?”
“因皇上预备要去行宫避暑,诸多事宜都交给了宁王打理,王爷行动不便,这几日索性就留在了宫里。”
“避暑?这个时候?”
濯清涟依稀记起年初时的确听闻过皇帝计划了今年要去避暑,因着前几年他刚刚即位,要处理的事情着实很多,一直到这第四个年头才将避暑安排上。但如今已然七月末了,是不是晚了点?
清芷点了点头,开口时脸上显出了点无奈:“大抵还是因为忙所以耽误了,又接连出了丞相家与咱们家的事。但小姐你也知道,皇上乃是个计划了就一定要执行的皇上,晚不晚不重要,做不做才重要。更何况,皇上已经下令将此次避暑与后面的秋狩连在了一起,据说这几日正因节省了开销而欢欣雀跃,入宫请安的人皆得了赏赐。”
清芷对于皇帝的总结,濯清涟觉得颇为中肯。她犹记得有一年的秋狩被耽误到了来年的春天,皇帝仍坚持着去了,结果正赶上母兽孕育小兽的时候,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一场狩猎最终演变成了皇帝带着大臣观赏野生动物,顺便探讨一下这个有几个月了,那个是不是快生了。
她还在回忆,清芷已经又开了口,语气有些犹豫:“这一次皇上特意吩咐了邀小姐一同前去,说是可以散散心。但小姐你若不想去我们便不去,毕竟避暑之行去的人不在少数。宋家现如今的境况即便是拒绝了圣命,皇上也不会说什么。小姐若是想散心,奴婢可以再选个清净些的地方……”
“我会去。”濯清涟打断了她的话,亦打消了她的顾虑,“即便皇上不会说什么,我也不能驳他。你放心,不过是人多了些,没有什么。”
她要的,就是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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