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
“我不能在夏普小姐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进行必要程序;不管这帮助是出乎友谊或法理。不过当然法律上的协助会较有利。”
“我懂。你依据什么指控她?”
“我们并没有指控她——”格兰特开始解释,可是玛莉安打断他。
“我被怀疑绑架并且殴打别人。”
“殴打?”罗勃颇感骇异地惊呼。
“是的,”她说,故意用一种蛮横的语气,“把她打得鼻青脸肿,一片青紫。”
“她?”
“一个女孩儿,现在正坐在铁门外的车上。”
“我想我们最好从头开始,”罗勃说着,并暗暗地握紧拳头。
“由我来说明也许比较好。”格兰特温和地说。
“没错,”夏普小姐道,“请说,这毕竟是你的故事。”
罗勃怀疑这位格兰特探长是否察觉出她语气里的揶揄嘲讽。可他也有些不懂,在这样的揶揄冷讥心情下,她仍然让这位苏格兰场的警探坐在她客厅里最好的椅子上。在电话中,她不是这样冷漠讥诮的,听起来比较像是半情愿半受强迫。也许是因为跟她站在同一边的人的到来使她的态度转向强硬,或者只是她决定强硬起来。
“在复活节之前,”格兰特开始说道,以一种警察特有的简洁语气,“一个和监护人住在埃尔斯伯瑞附近的,名叫伊莉莎白·肯恩的女孩儿,到拉伯洛郊区的缅斯丘村她那位已经结婚的姑姑家度假。她搭公车来,因为从伦敦开往拉伯洛的公车会停在埃尔斯伯瑞,然后经过缅斯丘,再到终点站拉伯洛;所以她可以在缅斯丘下车,走大约三分钟就可以到她姑姑家。要不然,她就必须乘火车先到拉伯洛,再折回来。一星期后,她的监护人——乌殷夫妇——收到她寄去的一张明信片说她的假期很愉快,希望能多待些日子。他们认为她是想在那儿度过剩下的三星期学校假期。后来,她没有在学校开学前一天回家,他们也只单纯地认为她是因为贪玩而偷懒,所以他们写了封信给她姑姑,要求送女孩儿回家。而她姑姑回了信说她早在两星期前就起程回埃尔斯伯瑞了;这回复是以邮递方式寄送,而不是电话或电报;这封信在将近一星期后才到乌殷夫妇手里。所以当他们向警方报案时,女孩儿已失踪三个星期了。警方立即进行调查。就在这时,女孩儿出现了。她在一天晚上回到埃尔斯伯瑞的家,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和一双鞋子,而且看起来异常疲倦。”
“女孩儿多大年纪了?”
“15,快16岁了。”他停顿一会儿,看罗勃是否有其他问题,然后继续叙述。(罗勃对探长的周到一方面觉得感激,一方面觉得这一切都和那辆停在铁门外的警车那般形式化,像极了。)“她说她被一辆车‘绑架’,这是在头两天内可以从她那儿得到的唯一资料。她陷入一种半昏迷状态。当她在近48小时的半昏迷中苏醒过来之后,他们才开始了解事情的始末。”
“他们?”
“乌殷夫妇。警察当然需要这些讯息,但当警察在场时,她变得歇斯底里,所以他们只能从乌殷夫妇那得到第二手资料。她说当她在缅斯丘的路口等回家的公车时,一辆载着两名妇人的车停在路边。开着车的较年轻的妇人问她是否在等公车,并说她们可以载她一程。”
“那女孩儿是一个人等公车?”
“是的。”
“为什么?难道没有人送她吗?”
“她姑父上班去了,姑姑则被邀请当一个受洗婴儿的教母。”再一次,探长停下等罗勃可有进一步的问题,“那女孩回答说她正在等开往伦敦的公车,那两名妇人就告诉她那班车已经开走了。因为女孩儿是在匆促中赶到路口等车的,加之她的手表并不准确,所以她相信了。事实上,在那辆汽车来到之前,她就已经开始焦急地想她可能错过那班公车。她烦恼起来,那时已近下午四点,开始下雨,天色也渐渐转黑。两名妇人非常同情她的处境,建议载她一程到一个什么地方,女孩儿不记得那个地名,她们说她可以在那地方搭上半小时后开往伦敦的公车。她满怀感激地接受了,于是弯身进了那辆车,跟年纪较大的妇人坐在后座。”
一幅景象滑入罗勃脑海:总是笔直坐在后座,满脸严肃的夏普老太太。他瞧了玛莉安·夏普一眼,后者一脸平静。她当然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
“雨打糊了车窗,同时她在车内向老妇人解释她的状况,所以没有留意车开到哪儿了。当她终于抬头注意到窗外的景致时,天色已几乎全黑。她发现她们似乎已经开了很久很远。她再一次跟她们道谢,说她们真是太亲切和善了,为她开这么远的路程;这时那年轻的妇人,在车子行驶后第一次开口说,只是顺路而已。年轻妇人继续说,女孩儿还有时间在她们家喝杯热咖啡,然后再到等车的地方。女孩儿有些迟疑,可是年轻妇人坚持说与其在雨中等上20分钟,不如在一个温暖干燥的地方休息,女孩儿同意了。车终于停下,年轻妇人下车,打开一扇女孩儿认为是通车道的门,然后车子驶到一栋房子前,而当时天色太暗,女孩儿无法看清房子的样子。接着她被带到一间宽敞的厨房……”
“一间厨房?”罗勃重复着。
“是的,一间厨房。老妇人倒了些冷咖啡在炉子上加热,年轻妇人则准备三明治。女孩儿说是那种只用一片吐司,上面放些熏肉什么的那种。”
“瑞典自助餐式的。”
“正是。当她们吃喝着时,年轻妇人告诉她,她们正缺一名女仆,问她是否愿意为她们工作一段时间。她说那不可能。她们尝试说服她,而她坚持那不是她想做的工作。当她这么说着时,她们开始变了脸色。接着她们强调她至少应该到楼上看看她们为她准备的房间,她那时有着酒醉晕眩的感觉,糊里糊涂地答应去看房间。她后来转述这段时,说她只记得往楼上走去,第一道楼梯铺着地毯,第二道楼梯根据她的说法是脚下踩着硬邦邦的平面,然后下一件她记得的事,是她在早上晨光中醒来,发现她身处一个四壁萧然的小阁楼里,躺在一张脚下装着滑轮的矮床上。她全身只剩下衬衣衬裙,而且周围看不到她的衣服。门是上锁的,小型圆窗打不开。一切迹象——”
“圆形窗户!”罗勃不安地说。
玛莉安回答:“是的,”她说,颇有含意的,“一扇在屋顶上的圆窗。”
罗勃无法就这点作任何适当的评论,因为在数分钟前他来到这房屋时,他就觉得那扇屋顶上的小圆窗的位置太不恰当。格兰特习惯性地停顿一会儿,继续说道:
“稍后,较年轻的妇人端着一碗粥出现,女孩儿拒绝吃,并要求她们归还她的衣物,让她离开。妇人仅说当她饿极了自然会吃,就放下粥离开了。直到傍晚,那妇人才再次出现,这回她端着盛着茶和新鲜蛋糕的托盘,又劝她接受女仆的工作。女孩儿又一次拒绝了。接着数天,根据女孩儿的说法,两名妇人交相威胁利诱她。后来女孩儿决定打破那扇小圆窗,爬到围着矮墙的屋顶上,要试着引起过往行人或开货车的贩售商人注意。她唯一可用的工具是一把椅子。可是当她用椅子击打窗户时,却引来了那年轻妇人,而她只是在窗玻璃上造成些裂缝。妇人自女孩儿手中夺走那把椅子,并用它殴打女孩儿,直到筋疲力竭,然后带着椅子离开。女孩儿以为那处罚结束了,可不然,不久之后,那妇人带着一条女孩儿认为是狗鞭似的东西回到小阁楼,开始抽打她,直到女孩儿晕厥过去。隔一日,年纪大的妇人带来一堆床单,说倘若她不想去工作,那就缝一些东西,并且警告她,不缝就没有东西吃。可是女孩儿并不会缝制,所以她没有获得食物。再隔一天,她被威吓说如果她不缝制将再受鞭打。她只好做了一些,才被允许吃一点汤食类的东西。这情形延续了几天,而如果她缝制得不够好,就被殴打或罚没东西吃。然后有一天傍晚,老妇人端来一碗汤食,离开时没有锁上门。女孩儿等着,以为那是一个陷阱,会换来一阵毒打;可是等了一会儿,一直没有动静;于是她打开门,外面没有一点声响,她顺着没有铺地毯的楼梯往下跑。到了楼梯的转角,她听到两个妇人在客厅说话。她悄悄地爬下楼梯,冲到大门。大门也没锁,她成功地跑到屋外,消失在黑夜里。”
“穿着她的衬衣衬裙?”罗勃问。
“我忘了提到她的衬衣衬裙早换成便装了。阁楼里没有暖气,如果只穿衬衣衬裙的话,她可能早冻死了。”
“如果她真在阁楼上的话。”罗勃纠正说。
“是的,如你所言,如果她在阁楼的话,”探长顺势同意着。接着跳过他已成习惯的停顿继续道,“她不太记得以后发生的事。她说,她在黑暗中跑了好长一段路。那是在一条大马路上,而当时没有其他车辆,也没有遇到任何人。然后,在一条主要道路上,一辆卡车司机在他的车头灯前发现了她,停下来载了她一程。她感到非常疲倦而睡着了。后来,是被叫她下车的摇动惊醒的。卡车司机嘲笑她说她像没有了填充物的填充娃娃。那时似乎仍是晚上。卡车司机说这是她说要到的地方,放下她,就把卡车开走了。过了一会儿,她才认清所在的位置。那是距她家不到两英里的地方。她听到什么地方的钟敲了11下。不多会儿,在午夜之前,她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