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清白得很,该是他打出底牌的时候了。
办法当然还得从龙十四太爷身上想,竿子营也只有十四太爷,才担得起这副担子。
所以他才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登了龙家大屋的门。
“我这把老骨头,还担得什么担子起?”油灯下,太爷淡淡地,只是理着手里的盖碗茶。
一旁的龙贵着实有些诧异——太爷是一年到头早睡早起的人,刮风下雨、二更黑晚地被人敲门叫起床,他原以为太爷必会回了这不速之客,却不料太爷竟还客客气气,好像早料到了这个姓汪的会有这么一出。
他听到汪兆丰开出了价钱:除了慈善总会答应的护商费用之外,每趟商队过境,瑞丰商号另加大洋三百块,就当孝敬太爷喝杯好茶。
太爷瞄都没瞄汪兆丰一眼,继续理着碗里的茶叶。
“要不——五百块?五百大洋,不算小数字了吧?”
太爷继续理着茶叶。
汪兆丰有些沉不住气了:“要不这样,您老开句口,多少才合适?”
太爷这才放下了手里的茶碗:“龙贵——”
“老爷。”龙贵答应着,看看太爷使出的眼色,赶紧道:“是,老爷。”他匆匆退出议事厅,小心地关严了厅门。
待屋里只剩了自己和汪兆丰,太爷才不紧不慢开了口:“汪老板,几个明白人,何必遮遮盖盖,把话讲得这么云山雾罩?”
本来也是——生意人无利不起早,眼前摆了好大的利,才鼓得起好大的劲头。林湘君的慈善总会不过是一个帮贫济困做善事的穷东家,汪兆丰帮她尽一回心,只怕还赚五百大洋不到手,贴本赚吆喝,莫非真是爱国爱到骨头里去了?
汪兆丰的笑容不由得尴尬起来:“十四太爷笑话了,笑话了,汪某不敢当,不敢当……”
太爷索性点明了:“汪老板只怕不是不敢当,而是你过境的货里头,不光有慈善总会的物资吧?”
“太爷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货过雪峰山,例由排帮水运,这是湘西几百年的老规矩,慈善总会那位林老板没跑过生意不懂行,你汪老板专门吃这碗饭的,难道也不懂?要真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你上回凭什么放着大好的水路不走,偏要偷偷摸摸翻山越岭钻小路?你是怕排帮查出你运的货不干净,断了你的财路吧?”
真菩萨面前烧不得假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汪兆丰也便收起了脸上的憨笑:“太爷既然眼###里亮,汪某也不遮起盖起,帮慈善总会运送抗战物资,这不假,货里头顺带夹一点汪某自己想运的东西,也是实情。”
“却不知汪老板自己想运的,是些什么?”
“太爷觉得如今从川贵往湖南,运什么最赚钱?”
“走私大烟?”太爷一拍桌子起了身:“汪兆丰,你好大的胆子!”
——自从战事一起,商路断绝,云贵一带烟土种出来运不出去,价钱天天往下掉,湘中湘北的烟土价钱则早就涨上了天,这是人人晓得的事。太爷只是没想到,走私烟土这种国民政府明令死罪一条的买卖,汪兆丰竟敢当他的面摊到桌上讲。
汪兆丰微笑不改——今晚他既然敢登十四太爷的门,就已经盘算好了要跟太爷合盘托出自己的计划,他也相信,他一定能讲服太爷帮他这个忙。
所以他十足十向太爷亮了底牌:他之所以要接林湘君的这笔穷生意,就是看中了她“慈善总会”、“抗战物资”这两块金字招牌,有这两块招牌,不管他里头夹了什么货,国民政府的关关卡卡都不会来查他,只要这条运烟土的商路打通了,往后,金银财宝就挡都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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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首大会(2)
“现在只有一关我过不去:麻大拐子的排帮不是国民政府,他不管你抗战不抗战,救国不救国,所以,只要太爷能帮我过这一关,以后,不管赚多少钱,我七你三。”
太爷却摇摇头。
“###!”
太爷还是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