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非得五五开?口开得太大了吧?”
太爷这才开了口:“你就是十成十都送给我,我龙十四也帮不上这个忙。”竿子营严禁大烟,这是龙家祖上立了近百年的铁规矩,他龙十四当着竿子营的家,查禁大烟还来不及,难道还带头坏自家的规矩不成?”
为了钱坏规矩,他龙十四像这种人吗?
“太爷高风亮节,汪某佩服。不过,汪某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汪兆丰笑得硬冷冷。
太爷便道:“请指教。”
汪兆丰这才祭出杀手锏:“太爷眼里规矩大,白花花的响洋太爷可以不要,可竿子营的平安呢?龙家的前程呢?这些,太爷要不要?”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想问太爷一句:排帮这回,凭什么敢到麻溪铺来动手抢东西伤人?”
太爷便有了些火气:“汪老板是笑我龙家保不了一方太平吗?”
“汪某没这个胆子,不过事实摆在面前,排帮的枪多,他就敢来您的地头耍威风,太爷倒是要规矩不要钱,可您忘了枪弹军火,那都是拿大把的钱才买得到手的。太爷要是枪比排帮还多,自然不会有人敢小看了龙家,竿子营的天,也就永远只盖着龙家这片云彩。可太爷要规矩不要钱,不要钱就买不来比人家多的枪,那,这麻溪铺昨天有人敢来叫板砸场子,明天、后天会再出什么事,竿子营又还太平得多久,汪某就不知了。”汪兆丰又重重地补了一句:“这世道,有钱才有势啊!”
看看太爷蓦然白了脸色锁了眉头,汪兆丰便晓得,他盘算了一整天的这一刀子果然,戳准了地方。他便笑眯眯起了身:“太爷是个明白人,道理比我懂得多,这件事,成与不成,就凭太爷一句话。告辞了。”
直到汪兆丰的身影消失在夜雨之中,太爷还坐了椅子上,半晌没动……
第二天,一乘小轿,将十四太爷悄悄抬上了祖坟山。陪起太爷上山的龙贵一路都在奇怪:太爷祭祖本是常事,但今日一不逢年二不过节三不是哪位先人的祭辰,太爷怎么不辞辛劳动了上祖坟山的念头?
那日的十四太爷烧了香焚了纸,跪在列祖列宗的坟前,长久不动。
为了钱。或者讲,为了汪兆丰那番刀子般锋利的话。
太爷的确是一肚子为了钱的烦恼,早上他刚刚喊龙贵清了一遍家里的账,算来算去,也算不出几个余钱。但用钱的地方却偏生数不清:青岩河上的竹板桥早该修了;梯玛来了龙家几次,为了湘夫人庙做###事要钱;瞿先生上次提到重修青溪书院,他已经答应包下所有费用;青黄不接的季节,十七寨照例有不少鳏寡贫寒活不下去的人家,要靠他龙家接济;县上最近又讲抗战时局艰难,一再地加粮加捐,名堂越来越多……
他哪里还拿得出买比排帮更多的枪的钱?
人人看他龙十四太爷风光得很,一棵大树遮了竿子营的整片天,却不晓得撑这个摊子的难处啊!汪兆丰的话,让他昨晚一通宵不曾合眼:难道龙家三百年的基业,真要在自己手里守不住了么?
七十五岁的龙德霖这一辈子头一回没了决断。
“列祖列宗,那个姓汪的商人想运大烟过境,让我帮他一把。我若应承,坏了祖宗规矩;若不应承,事关龙家的前程,竿子营平安。这桩事,到底做得做不得,还请列位先人发个话,若是做得,风起,吹动香火灰;若是做不得,风不起,灰不动——不孝子孙龙德霖在此恭候先人示下了。”
香,一点点地燃。燃尽的香灰,一点一点,静静地落在石砌的供桌上……
太爷一动不动,专注地盯着。
寨首大会(3)
香,终于燃尽了。始终没有一丝风。
“回去吧。”带着几分失望,太爷有些艰难地站起。龙贵赶紧扶住他。
刚刚走出几步,一股山风却不期而至,撩动了他的长衫。
他猛然转身,看到山风掠过处,供桌上的香灰被尽数卷起,飘飘扬扬……
那一刹那,他长长地透了一口气,蓦然间声音都有了底气:“龙贵,马上回家,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