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贞在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时,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想要开心,但却因为自己的年纪,而很难放得开,倒是那些二三十岁的贡士,嗯,现在应该要被称为进士了,发现自己榜上有名时,自然大呼小叫,上窜下跳,足见他们的兴奋。
徐安贞的目光投向了前三名,心中微微一惊,倒是被某些懂官场潜规则的人说中了,王维果然不是状元,而是一榜第三,可谓之“探花”,当然现在的“探花”还没有指代第三的意思,而是指探花宴上的探花使,二三名反而该称为“榜眼”,两只眼睛嘛。(唐朝官方还没有榜眼的叫法,但民间可能有)
这次进士科的前两名虽然名气比不上王维,但却也是在文坛上小有名望的人,状元是杜绾,出身望族,世代为官,身份算得上名门公子;第二名为范崇凯,四川内江人,曾是开元四年进士科的状元热门,但却因为一场大病缺席,两年后的现在再次赴考,进士及第,善属文,以笔千言立就,文思机敏。
李隆基曾命作《华萼楼赋》,范崇凯之作倍受好评。其弟元凯与之齐名,号为";梧冈双凤";。
诸位进士对一榜的三人都没有任何疑问,有疑问也是觉得范崇凯应该力压杜绾拿第一才对,毕竟杜绾在考场上的资历比范崇凯要浅。
而第三的王维,虽然也有人为其喊冤,认为他应该是状元才对,但声势不大,不少人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王维这个十八岁的进士。
很显然,王维的这个第三的名次非常微妙,也许大多数人认可王维有获得状元的实力,但却不希望这个初次参加科举便一鸣惊人的家伙夺魁,心中自然各种羡慕嫉妒恨,即使是某些早已入官场的年轻官员们,也会有一种想要压一压王维的冲动。
而王维获得了第三,潜意识便满足了别人想要打压王维的冲动,反倒使得某些人心中为王维叫屈,这样一来,就让王维避开了风头,又收获了众人的同情与怜悯,rì后在官场上反而更加好混。
那位杜家的杜绾则替王维吸引了火力,他的年龄也不过二十一二,同样是首次参加科举,因为自身过硬的实力,与家族的助力,使得他轻松通过省试,但却谁都没想到他能在殿试上一举夺魁……
人们还是更看好早就被李隆基赏识的范崇凯,他的辞赋确实是一绝,又因为生病而与状元头衔擦肩而过,可惜这一次虽然完成了殿试,成为了进士,却依旧没能获得状元头衔。
这样一个排名,便将杜绾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身为状元,必定会被大家用挑剔的目光审视,rì后在官场上如果表现不出状元的实力的话,也许会比较坎坷。
杜绾这时也在看榜的人群之中,他虽然也是出身名门望族的世家子弟,但他所在的这一房并不强势,要不然也不会走科举的道路,真正的权贵子弟,应该像韦陟、崔宗之那般,无需科举,本身就有品佚,随时都能出任职事官,等到长辈逝去,他们还能继承国公的爵位。
杜绾见到自己名列榜首,不由大喜过望,身边的几个友人也纷纷送上自己的恭喜,他确实不清楚自己的这个状元名头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反正现在他获得了“状元郎”的名头,这可以给他带来很大的名气,因为状元也许在官场上并不好混,但在民间的名头可是很响的,那些平康坊的名伎们,可最喜欢伺候状元郎了。
杜绾见到排在自己后面的,是颇有名气的范崇凯,第三则是名动长安的王维,不由轻笑一声,无比得意的说道:“人言范崇凯辞赋一绝,王摩诘诗才天授,可还不是排名在我之下?”
杜绾的友人们顿时纷纷送上马屁,让他愈发轻狂得意起来,而其余进士听到杜绾这狂妄时,自然忍不住心中厌恶,自己侥幸获得状元也就罢了,还如此大言不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杜绾其实平rì里也不是那种太过狂妄的人,但他也是个年轻人,当然有自己的傲气,看到自己殿试的成绩超过了那两位热门的状元人选,一时激动得意之下,才会说出这么轻狂的话。
范崇凯也在人群之中,他当然没有亲自听到杜绾的话,只是却有别人将这话传到了他的耳中,他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实则心中却对这位新科状元有了芥蒂。
也就只有王维没有亲自到来了,实际上王维早在放榜之前,就知道了自己的名次,所以能够稳坐钓鱼台,他是从韦陟那里知道的,而韦陟是从哪里打听的,那基本上就不用说了。
反正榜帖发出以后,有专人送往及第进士的所在地,王维没必要亲自来现场等待。
这里需要谈一谈当时的“进士团”。望文生义,人们很容易将“进士团”理解成新科进士结成的小团体,或如今人所谓之“亲友团”,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它是唐代长安民间兴办的盈利xìng的商业机构,因其做生意的对象主要为新科进士,所以名为“进士团”。
放榜以后,新科进士要参加各种仪式活动,比如拜谢座主、参谒宰相,以及同年进士之间的各种宴集等,进士团便负责包办此类活动,并从中牟利。
此外,进士团还为及第者个人提供一系列服务,比如代为租房、代为与名jì牵线搭桥(狎jì之风在当时的新科进士中很流行)等。而赍送榜帖,也在进士团的业务范围之内。
============
求收藏票票~~~~~~~
123、崇义坊
() 秀兰的父亲便是“进士团”中的一员,秀兰今年十五岁,已经跟着父亲替新科进士送了几次榜帖。
对于送榜帖这件事,秀兰乐此不疲,只因在送到新科进士手上的同时,人家都会大方的进行打赏,这对她来说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一般二十多个进士中,其中一部分是从外地来长安赶考的士子,他们有不少都是直接居住在平康坊的酒楼之中,平康坊虽说是烟花流莺聚集之地,但其中的进奏院却也有十五个,这好比后世的“驻京办”。
各地的举子能量比较大的,就能免费居住在进奏院中,否则便要自己出钱居住酒店,要不说有人考科举弄得家财散尽呢。
平康坊的普通酒楼,放到后世起码从三星级算起,像牡丹坊、月季坊那样的顶级青楼,自然能算五星级,这样一类比,就知道科举真的不是那种泥腿子贫民可以染指的。
所谓的“寒士”,那已经不算真正的贫民阶层了,而是有机会读书的人,能够依靠读书改变自己命运的人。
当然也可以不选择平康坊居住,但那意味着失去了刷名望博眼球的机会,如果没有走权贵门路,那便意味着落榜。
只因平康坊的名伎们,可以对自己看好的士子进行“月旦之评”,对士子扩大自己的名气很有帮助。
除非你有王维那样的才华,能够随意一首诗流出,就引得无数艺伎自发追逐,或者你早就有权贵的门路,否则就不得不接受这样的规则。
唐朝这种尚未完备的科举,说到底就是一种赌博,而赌博是需要本钱的,许多人只看到那些新科进士们的风光,却不知道其中有些人背后的苦楚。
秀兰以为这次自己也会跟随父亲将榜帖送到平康坊中去,哪料一群人却走过了平康坊,这让她不由十分好奇。
秀兰一身小厮的打扮,长相普通,面黄肌瘦,看起来就像是个少年,她向父亲小声问道:“阿爹,我们这是去哪送榜帖啊?”
中年男人并没有卖关子:“是去崇义坊,这次我们送的榜帖,可是那位了不得大人物的。”
秀兰愈发好奇了:“哪位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