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纯纯垂首而行,突听柳鹤亭一声轻叱,身躯猛旋,“嗖”地一掠数丈,右足虚空一踢,身形平俯,探手抄起地上的两支弩箭,左足又是一踢,凌空一个翻身,“嗖嗖”两声,掌中弩箭,已自借势发出,带着两缕尖锐风声,投入火影之中。陶纯纯方自一愣,只听洞外两声惨呼,由近而远。柳鹤亭双足站定,大声喝道:“今日之事,本有误会,你等虽然不听解释,但柳鹤亭与你等无冤无仇,是以再三容忍。你等只要再往洞口前进一步,哼哼!方才那两个人便是榜样!”语声锵然,声如金石,但语声一落,四下却寂无回声,连“灵尸”谷鬼的怪笑,此刻都已停顿。
柳鹤亭侧耳静听半晌,拧腰掠到陶纯纯身侧,呆了一呆,长叹一声,大步而行。
陶纯纯轻笑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柳鹤亭闭口不言。
陶纯纯幽幽叹道:“你在想你方才不该伤人,是么?”
柳鹤亭双目一张,愕然止步,缓缓回过头来。只觉陶纯纯的一双秋波,仿佛已看到自己心底深处!
洞势向左一曲之后,洞内景物,突地大变,时有钟乳下垂,窈窕嵯岈,风致生动,有如琼宫瑶室,鬼斧神工,却无镵痕。入洞愈深,前面钟乳愈多,四下林列,璎珞下垂,五光十色,光怪陆离,尽头处石顶逐渐高起,一片钟乳结成的璎珞流苏,宛如天花宝幔,自洞顶笔直垂下,挡着去路!
钟乳致致生光,人面交相辉映。一时之间,柳鹤亭心中思潮虽乱,却也不禁被这种奇丽景象所醉,傍着陶纯纯转过那片璎珞流苏,眼前突地一亮。只见一面璎珞流苏,化作四面璎珞流苏,四面璎珞流苏之中,端坐四尊佛像,被四下璎珞流苏透出的珠光一映,几疑非是人间,而是天上!
柳鹤亭自一呆,突地四尊佛像一齐哈哈一笑,跳了起来,大笑道:“你们在外面折腾什么!怎地直到此刻方自进来?”见到柳鹤亭发呆的神色,又道,“难道你还不敢进来么?”
柳鹤亭眼帘微眨,含笑说道:“你们若是永远不动,只怕我也会永远待在这里。”微喟一声,回顾道,“若不是那班人说这里是‘乌衣神魔’的密窟,我真要当此间是世外洞天,人间仙府,哪敢胡乱踏进一步!”
陶纯纯一双玉手,捧在心畔,却正好握住自己肩头垂下的秀发,娇躯轻轻在一片璎珞流苏旁一靠,幽幽叹道:“有人说,‘乌衣神魔’毒辣残酷,如今我看了他们住的地方,倒真不敢相信他们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戚四奇哈哈笑道:“管他什么魔头不魔头,我戚老四今天当真是玩得开心已极,柳老弟,你先莫赞叹,且到里面看看!”身形一转,向迎面一片璎珞后闪了进去。只听“汪汪”一声,那只白犬小宝却又跑了出来,跑到陶纯纯身前,舐了舐陶纯纯的脚尖,突又“汪汪”一声,跑了开去。陶纯纯轻笑着弯下柳腰,伸手去捉,哪知小宝背脊一弓,竟“嗖”地蹿进柳鹤亭怀里。
戚大器白眉一扬,大笑道:“小宝跟着我们这些老骨头跟得久了,居然也不喜欢女子!”大笑着转入璎珞之后,柳鹤亭心中暗笑,却见陶纯纯正自凝视着自己怀中的小宝,目光中竟似突有一丝奇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只可惜柳鹤亭入世未深,还不能了解这种奇异眼色的含义!
他只是轻抚着白犬头上的柔毛,方待随后转入璎珞,哪知陶纯纯却幽幽长叹一声,道:“我从不知道我竟然这样惹人讨厌,连这只狗都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柳鹤亭呆了一呆,心中暗道:“这只狗懂得什么,你怎会和它一般见识?”又忖道,“谁说你惹人讨厌,我就极喜欢和你在一起的!”这句话在嘴边转了两转,还未说出来,只觉一只纤纤玉手又自搭到自己肩上,一阵淡淡幽香,扑鼻而来,忍不住回转头去,只见四面钟乳反映的璇光之中,一张宜喜宜嗔的如花娇靥,正似愁似怨地面对着自己,两人鼻端相距,不及半尺,两人心房跳动,更似已混合在一起。柳鹤亭默然伫立,不但方才的流血、苦战、飞蝗、烈焰等情事早已离他远去,就连世上的一切荣辱、成败、纠争、利害——也似俱都不再在他心里,古洞之中,顿时静寂。
陶纯纯秋波凝注,突又幽幽一叹道:“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柳鹤亭又自呆了一呆,只见她秋波一闪,闪了开去,玉手悄悄滑到他肩下,秋波却又转回,轻轻说道:“你……你……你……”目光一垂,“你心里有没有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柳鹤亭缓缓摇了摇头,一丝温暖,升自心底,一丝微笑,注上嘴角。
只听陶纯纯轻叹又道:“我若是喜欢一个人,我就希望他也不要讨厌我,若是别人讨厌我,我也会讨厌他!”秋波一转,忽地闪电般直视在柳鹤亭面上,“你要是……要是真的不讨厌我……”娇柔地吐出一口如兰如馨的长气。
柳鹤亭忍不住脱口道:“自然是真的!”
陶纯纯纤指微微一动,道:“那你就该把讨厌我的东西替我杀了!”
柳鹤亭心头一震,双手一松,“汪汪”一声,小宝跳到地上。一时之间,他只觉又惊又惧,目定口呆地惊问:“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