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暗赞,他早先未入城就得见槐县上腾飞着阵阵灵潮,如同穹盖一般,体量之磅礴广大,是仿佛古来的灵力神气都未能进入此地,在其上滞留般的累积。
道人赞叹一阵,心知此地邪性,随即不再强求上佳,自背上卸下囊箧开始默默鼓捣起来。
此刻街面随着他的叫喊声停息而恢复平静状态,人流穿行匆忙而过,来来往往间皆是埋头苦寻模样。
再不闻什么高深言语,亦不闻任何省世狂言。
道人老老实实地将囊箧放在地上,随后抹下其面上布套,缓缓露出布套下的竹箱。
他将竹箱打开,从中抽出了一卷黄绸,随后随意在路旁寻了个石墩,将黄绸四四方方地在石墩上摊开,接着又从中取出朱砂、黄纸、毛笔、罗盘等物件,一一摆放好后,他将竹箱合上,放到石墩前充做凳子,继而提笔挥毫,以朱砂为墨,神态自若地在黄绸顶前上写了下七个大字——
算命,不灵不要钱!
。。。。。。
日落西斜,一老一小席地蹲坐,在行人穿梭的大街上俨如一对乡下爷孙般和谐。
小童此刻正蹲在路边,左手紧握胸襟,右手悄悄伸长,以指尖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一株将从路旁破土而出的嫩芽,眼下屏息凝气,目中光彩溢动。
道人则是席地盘坐,闭目入定,仿佛石刻般一动不动。
囊箧早被丢在一旁,此刻石墩上四方黄绸之中,七个艳红大字墨迹褪去,已经变的干硬。
二人几乎整个下午都在此摆摊,只是此地百姓似乎对算命一道并不感冒,半天都无人理睬。
小童又直嚷疲累,道人言他身子骨嫩,久坐无益,便放他下去自己寻乐。
师徒是从明洲而来,日前常于山间行走,往来无拘无束自由的惯了,也无什么忌讳。放下小道童后,道人索性也抛去竹箱,直接盘坐在地上,这才觉得阵阵舒心。
然后无论如何举动,亦摆脱不了未曾开张的事实。其间小道童几次三番回望师傅状态,也是见他双唇紧闭,闭目不语。不知是未曾开张之下,羞于颜面亦或为其他。
直到太阳下山,道人才从入定中摆脱。
老道缓缓睁开双眼,开口问道:“面团儿,今日赚了几钱?”
小童撒开衣襟,摊开左手,掌心里孤零零地躺着几枚铜钱。
不消细数,正好错落排列了七枚。
这还是一位妇人眼见小道童讨喜,又见他跟着的是一个身着破烂的老道士,恐他挨饿,善心大发,才上前递了几枚铜钱。如此好歹晚间餐食有个着落,至于明日如何,妇人可管不了那么多,那该是明日的因缘了。
其实道人摊开黄绸后也曾招呼了几位来客,不得不说老道是有真本领在身,所答所言均无错漏,指点自也是诚无二心。
只是一旦了结之时,他总谈不妥银钱。因他每每索要数额均为来客随身所携银钱的全数,众人虽心惊,叹他如此了得,竟能全数算准,然却逢集会,所携银钱均有去处,无法满足。
老道也并不较真,每每只言结下善缘,来日再还,不做其他回答,故而开摊一天一分未赚。
所得的全为施舍,仅七枚铜板。小道童却因此记住了那位善良夫人的名讳,姓王,可唤她王阿娘。
圆脸道童摊开肉乎乎的掌心,一一数着,心中盘算。
“去买包子吧,早先进城见着城门口的包子铺蒸的可香,一文钱两个,我吃一个,您吃三个,可以吃两天嘞!”
说罢笑眯眯地拽着道人起身,收拾好物件后又数了数身上的葫芦,随后便拉着老道往城门口走去。
道人被他拽着衣袖而行,破灰布袍晃晃荡荡更加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扯碎。他反手攥住小道童手掌,紧快往前并了两步,这才与顽童并肩。
“师傅,您何时教我本领?”
小道童牵着道人枯皱的大手,仰着脸问着。
他许是为不必饿肚子而开心,话也渐多了起来,童言稚语连珠不断,奇言趣问惹的道人不住发笑。
“怎地,想学算命?”
小道童皱眉,摇了摇头。
“不想,那是骗人的。”
道人呵呵一笑,“怎地是骗人,我算的不准吗?”
小道童想了想,“师傅算的是准的,可是有很多人却算不准,但他们也会给人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