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有跟随的,是他亲舅舅赵国基,过去问舅舅:“京城里哪有好的鼓乐班子?”
赵国基想了想有了主意:“素来京城东富西贵南贫北贱,鼓乐班子都是贱籍下九流,想来都在北城,去那打听错不了。”
贾环大喜:“把香给我,舅舅快去找一个不,找两个班子回来,日夜轮替着奏乐。”
赵国基略略皱眉:“如今是国丧,不许动响器,这样是不是易让人说嘴?”
“切!你瞧着吧,那凤凰过会儿就要去找戏班子了,一准是琪官那个班子。舅舅你说,是唱戏的罪过大,还是鼓乐班子的罪过大?”
禁宴乐婚嫁,这乐字指的便是优伶娼乐,那边天家办丧事,你躲在家里或是勾栏接着奏乐接着舞,白事主家不办你办谁。
贾环有主意:“禁的了活人,能禁的了死人?我只找吹鼓手,这不算违禁吧。”
赵国基点了点头:“倒也是。可是戏班子?”
“你操那心作甚。”贾琼撇撇嘴:“我算看出来了,就这位琼老六,绝对是个坑死人不偿命的主。瞧着吧,宝那傻小子一准入坑,还是他自己跳进去的,拦都拦不住。”
赵国基噗嗤一笑,也觉得贾环说的对,替别人操这心做什么,先去挣钱才是。
“那得嘞,让小厮放炮,别崩着你,我去去就回。”
“好好谈价啊。”
“错不了!”
甥舅二人怎生谈价未知,贾宝玉却在缓过神之后,期期艾艾的与贾琼“谈价”。
“我认识一个朋友,叫琪官,他有一个班子,经常给王公家唱堂会,规矩礼制都懂,戏也好。”
“不行不行,国丧期间不能动响器,一旦让外人得知了,岂不是全家都有了欺君之罪。”
贾琼真如贾环说的一般,对贾宝玉开始欲擒故纵。
违制这种事,宁荣两家就要做得多多益善才好。越不让做什么,越得敲打着他们做,不是说谋反都不怕吗,听个戏怎么了?欢迎来抄家。
宝玉是个外慧内憨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越想尝试一番:“琼六哥,我那朋友自国丧之日起便断了进项,慢说三年,便是三个月,他也熬不住的。”
贾琼让他跪自己身旁,耐心教导:“帮朋友是仁义,守国丧是忠孝;你可以私下里帮衬他一把,但不能让咱们家陷于不忠不孝。私下里你懂吗?都是朋友,常走动走动也是人之常情,私下里哼唱几句不为过。”
聪慧如宝玉者被醍醐灌顶:“极是极是!他来咱们家吊唁,在后院里不动笙管笛箫清唱几场不算过。”
“胡闹!”贾琼脸一沉:“他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国公家进戏子朋友,这是有辱门风!”
宝玉一拱手:“懂了,不进灵堂,只在外面磕头走动当做帮闲。”
贾琼好不烦躁:“你走吧,快歇着去吧,少来烦我。要钱去找尤大嫂子拿。”
“诶!”宝玉高高兴兴又给贾敬磕了几个头,兴冲冲的出去找朋友。
贾琼有些于心不忍,这么个傻子,是怎么让众多女儿喜欢的?刨去他富贵子的身份,还剩什么?
娘老子的,忘了他的皮囊!
姐儿爱俏,古今同理!
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骂了一句人渣,厂妹给自己尝其甜时,何尝不是冲着皮囊?就自己这副皮厚心黑的灵魂,有何可爱之处。
“六叔。”贾蘭捧着纸笔跪坐到了贾琼的身后。
“怎么了孩子,是要尿泡吗,去吧去吧。”
贾蘭红着小脸直摇头:“侄儿不是要如厕,是要问六叔,方才您与宝二叔的对话,要不要写下来,又该怎么写?”
点卯画押是贾蘭的差事,可贾琼多留了个心眼,悄悄告诉贾蘭,要把丧仪之事完整的记录下来,一如史官一般。
不愧是爱读书的贾蘭,捧着笔墨跪在人群之后,事无巨细的一笔笔记下来,大有司马温公之样。
“嗯如实记载,六叔有时废话太多,可删减一二。”
贾蘭点着小脑袋又缩回了人后奋笔疾书,以贾琼对他书面上的了解,这孩子定不会说宝玉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