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若谦道:“陛下北上之时带了药材,到了丰州之后,也将民间的药材全部收缴,如此药材才宽裕了几分——”
秦缨又道:“城中百姓多,跟去的王侯宗室也多,药材如何分放得过来?”
吴若谦唏嘘道:“是忙不过来的,死了那么多人,谁都害怕自己是下一个,但能喝上一碗药,总比等死强不是?那时太后和陛下也算有魄力,将多余的宫侍遣出来帮忙,他们也是辛苦,困了便往廊下一倒,秋日还好,后来天寒了也如此,好些宫侍在那时染病死了。”
秦缨面露悲悯,又恳切道:“但宫侍们有的连字也不认识,更别说医药上的事,他们能做什么?会否连汤药都弄混了?”
吴若谦摇头,“那自然不能全交给他们,多是打杂跑腿的,其他各处都有大夫盯着,但凡懂些识药之能的,才会被放在关键之处。”
秦缨心头微动,“还有宫侍识药?”
吴若谦点头,“有的宫侍入宫之前,曾当过药铺学徒,当时丰州城中所有大夫都被征召,与太医院的太医一起,负责各处民坊问诊,太医院极缺人手,我记得有那么两个,来的时候还有人欢呼,说终于来懂行的了。”
秦缨忙问:“何时来的?那岂非能让他们按方子捡药了?”
吴若谦点头,“若没记错,应是在入秋时来的,县主说得对,我们缺的正是识药之人,每日药方不少,药材都成袋成袋地堆在药库中,要临时去找,还得会抓分量,好些要切碎要打粉的都要人手去做,完全不识药的人哪敢让他帮忙?”
秦缨感叹:“确是此理,那这二人后来可得重用?”
吴若谦眉头皱了皱,“这二人一个是如今的御药院掌事,唤作祥公公的,另一个染病死了。”
秦缨一惊,“染病死了?”
吴若谦叹息,“是后来瘟疫快结束时染得病,未救得回来。”
秦缨面色沉重起来,“您可还记得那人名讳?”
“似乎……是个叫什么多寿的。”
吴若谦深吸口气,又从秋日说至凛冬,末了道:“入了腊月,丰州之困才算彻底解了,你不知那城外多少骸骨,光烧死去兵将的尸首,便烧了足足七天七夜,当时也是怕来年瘟疫又反复……”
秦缨边听边写,比陆守仁前次给的记述还显详细,吴若谦往纸张上看了一眼,无奈道:“我说的这些,只怕派不上多大用场,你可曾找过岳仲崎?”
秦缨莞尔,“适才去了,但岳老太医今日出城斋醮,不在府中。”
吴若谦失笑,“那老家伙就喜欢酬神论道。”
吴若谦一下午侃侃而谈,讲话本一般,秦缨写完最后一笔,眼见天色不早,便告辞道:“我已记下您说的治疫方略,至于医方,我再拜访岳老太医,时辰不早了,我改日再来听您讲丰州的故事……”
吴若谦含笑起身,“那老朽还是希望今朝灾祸早些结束,丰州那些事,再不必讲。”
……
回侯府时,已是夜幕初临,府内一片灯火阑珊,秦缨如常去给秦璋请安。
秦璋问起她今日所得,秦缨便道:“去了吴老太医府上,问了些丰州旧事,但他说当年的医方并非出自他之手,让女儿去找岳老太医。”
秦璋便道:“这两位老太医七八年前倒有盛名,但不甚熟稔。”
秦缨笑道:“无碍,反正女儿是帮着周大人探问,他们医者仁心,也多会配合,只是岳老太医出城斋醮,过两日才回回京。”
秦璋颔首:“也不急在这一日半日的。”
用过晚膳,秦缨回了清梧院,她将下午所记文卷拿出细细看一遍,又将官府能用之处重新誊写,待文卷收好后,便梳洗歇下。
翌日起身,待用完早膳,秦璋也吩咐人收拾车架,欲出城酬神三日,秦缨早已习惯,帮着秦璋整理了些随身物件,午时过半,秦璋带着随从离了侯府。
这日天气晴朗,秦缨未等多久,自己带着白鸳、沈珞二人往金吾卫衙门去。
马车从长乐坊出,没多时便上了御街,秦缨靠着车璧沉思着什么,白鸳则百无聊奈地掀帘朝外看,没多时,白鸳一惊,“县主,您快看——”
秦缨眉头皱了皱,隔着帘络,先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她狐疑地凑到窗前去,定睛一看,便见一队御林军簇拥着一辆朱漆宝盖的马车从皇城方向疾驰而来。
秦缨微讶,“这是——”
御林军前后护卫数十人,气势煊赫,沈珞忙驾车往路边靠了靠,待与她们擦身而过,秦缨在轻晃的帘络缝隙间,依稀看到了李玥的侧脸。
她不解道:“怎是五皇子?”
待这队人马远去,他们的马车再度行进起来,白鸳张望许久,此刻放下帘络道:“好像是往城门方向去了,眼下城外正乱着,二皇子去那里做什么?”
秦缨缓缓摇头,未想通。
等到了金吾卫衙门,从守卫处得知谢星阑正在衙门当值,她便径直往内衙去,待一路到了内衙院门处,秦缨微微一惊,这院外守着几个面生的侍从,谢星阑似乎正在待客。
谢坚站在檐下,一见她出现,立刻大喜,“县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