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顾迟的功劳,到了快放寒假的时候,周挽越的成绩似乎的确已经变得很不错。
说似乎,是因为周晟并没有亲眼所见。俗话说得好,隔三岁就有一个代沟,周挽越和周晟之间的代沟自然不算小,也一点不愿意事事向他汇报。高三一开学,他去学校附近租了房子以后,除了去一趟家长会,周晟几乎就没有再见到过周挽越。反正成绩到底好不好,都是周挽越自己说的。但是周挽越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太多撒谎的必要。
周挽越不像别的小孩,会因为成绩差不敢面对家长,也不会偷偷把卷面上的7改成9来获取一颗糖,一句鼓励。他一向随性而为得很,反而是现在突然找到学习的动力,成绩都在提升,才比较诡异。
周晟最开始是惊讶了几次,尤其是周挽越跟他说考到全班第一的时候。
周晟离开高中生活已经十年,对现在的高考到底是什么难度毫无概念,唯一能看得懂的就是语文,便问:“那你现在作文写得怎么样。”
“我现在甚至可以写出八百字的《给爸爸的一封信》了。”周挽越这么描述,“主旨内容还是‘爸爸辛苦了我爱你’这种内容。”
“但我前几天问顾迟这个成绩能不能考X大。”周挽越的语调突然间又似乎低了一点,“他没直说,但好像还是不行。”
“你先别想那么多,”周晟自己也没有想太多,“先考了再说,如果真考差了,再送你出国也不迟。”
周正信的确说过不放心周挽越出国,他传统、古板,总是觉得人会被环境带坏,周挽越去了国外,会想要逃离周家。可周晟现在觉得,让周挽越留在身边,他可能才更想逃。
“我不去国外,”周挽越又强调了一次他的目标,“我要去X大。”
“为什么?”周晟自然这么问,“你要去X大学哪个全国顶尖的专业吗?”
他并不觉得周挽越有这种汹涌澎湃的,对知识的欲望,如果周挽越说X大食堂不错,可能他还相信一点。
但周挽越并没有这么说,周挽越一句话,差点把周齐这个绝症边缘的病人给吓得直接往生极乐。
周挽越问:“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我觉得有个人暗恋我。周挽越这么说。
周晟很想骂周挽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代指个屁。可是周挽越看起来很认真的样子,周晟只能委婉一点地装傻:“暗恋你很正常啊,你上次不是说你们班上那个学习委员就喜欢你,还跟你表白吗?”
周挽越又惯常性地皱着眉:“那不一样,他比较……算了,不跟你说了,你年纪太大了,真的有代沟。”
周晟又在心里闷了一口血。
挂电话之前,周晟问:“你今年要跟着爸爸回老家过年对吧?”
周挽越听到这个话题,比刚才更不乐意了十倍起步。刚才的烦恼还是带一些绮丽色彩的,现在说起的事情就没有一点好了。他“嗯”了一声,又问:“你不去?”
周晟干笑了一声:“其实我这个人很怕尴尬。”
老家的宗族庞大,以前每回去一次,他都要以死掉不知道多少脑细胞为代价,来应付各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遑论今年还有一个周挽越。他们俩兄弟站在一起,到时候那些人的言语和眼神,会跟苍蝇一样让人不得安宁,偏偏又打不死。
“我跟爸爸说,欧洲的某个研究室关于治疗那个病有了突破性进展,我好不容易才约到了专家,只能在那个时间过去一趟。”周晟突然觉得没来由地轻松,“以后就轮到你受苦受难了。我跟你说,那些人说什么你都敷衍就行了,你现在是高中生,多拿点红包也不错。等以后长大了就知道能拿钱过年多好了……”
“所以真的有吗?”周挽越却没有被后面的插话给带跑,“突破性进展,约好跟专家见面?”
周晟有些烦恼了:“你非要追究什么呢?我们也没必要多兄友弟恭吧?你看赌王的一二三四房子女关系也没多好吧?”
“赌王家快死的那是赌王。”周挽越又说话很不客气,“你年纪轻轻不好好治病,这么消极颓废,那叫堕落。”
他可能最近真的命题作文写多了,还有很多大道理要讲:“世界上很多人得了病,连治疗的机会都没有。你觉得自己就很悲惨了吗?失去希望了吗?真是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而周晟居然也没有挂电话,一直听到周挽越最后讲:“我不可能,也不想当第二个你,我也不想做谁的儿子,这是你跟他的关系,不是我的。我告诉你,我要去当一个同性恋,不会给你们周家传宗接代的!”
一般来说,宣告了不起的真相之后,都要用戛然而止的暂停来表示这个消息的重大。周挽越也就这样啪地把电话给挂了,顺便一不小心砸了手机。
几千块钱的新款就这么报废了,真是活生生在对周挽越刚才的话打脸,他不过也是一个浪费钱不顾民生疾苦的人。
顾迟进来就看到周挽越的手机屏碎了:“你把手机摔地上了?”
“手滑。”周挽越神色镇定,觉得自己也不算说谎。
顾迟坐下来,又拿着那张打印下来的成绩单在看。高三学生并没有什么个人隐私,刚考完就群发了成绩排名,从第一到最后,每一门的分数都写得清清楚楚,周挽越的分数就是这样越来越高,直到排在最前面。
“你什么时候走?”周挽越问。
“明天。”顾迟答道,不知怎么又补充一句,“我爸妈都在催了,说我暑假就没回去,怎么现在还拖拖拉拉。”
大学是要放得早一些的,其他室友们都走了,就顾迟多留了好些天,等着周挽越期末考完。郑承嗣一边走,一边还在信号并不好的火车上痛骂着顾迟,说在顾迟的床底下给他画了个符诅咒他。
顾迟扫图搜索完,很无语:“你给我留个桃花符干什么?”
他当时觉得郑承嗣又在犯病,但是想起刚才进门时听到的话,犹豫了一阵,还是问:“我刚才可能听错了,不过好像听到你说……你是?”
顾迟还是没有把那几个字说出口来,但是周挽越看起来是懂了,甚至很明显地,变了脸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