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美术馆?”我问。
她点了点头。
“交流中心和中国国内的几家电视台有合作关系。作为文化交流的一部分,双方希望拍摄一些介绍巴黎美术馆的电视记录片,向中国国内的艺术爱好者介绍巴黎的博物馆和艺术馆现状。这次我来中国就是和制片方商讨合作的细节问题的。”
“顺利吗?”
“还可以,只是回巴黎后要制订一份详细的艺术馆导游日程表。就是说,我要先去各个美术馆浏览一遍。”
“很有意思的工作。”我说。
交谈一会后,我们继续读各自的书,我看我的《礼拜五或太平洋上的虚无缥缈境》,她收起了阿波利奈尔的诗集,改看起了一本法国时装杂志。我其实很想问她是不是喜欢阿波利奈尔的诗,但随即想到自己已经二十九岁,早就过了读诗的年龄。那我应该读些什么呢?考虑了一会,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不久,阳光暗淡了下来,不过与心情无关。向舷窗外望去,让人心情晦涩压抑的乌云一朵朵一团团地挤在一起,其面积估计可以覆盖整个地中海。连地面也看不见。乌云,挣扎,压抑,命运。如此情景最适合播放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在敲门,最后的搏斗,辉煌的场面。但结尾并非总是一片光明。
“快到巴黎了。”她抬起头,“巴黎现在大概在下雨。每年这几天巴黎都下雨。”
“是吗?”
“你不喜欢雨天?”
我摇了摇头。我不讨厌雨天,雨滴的节奏有音乐性,下雨的时候睡觉也比平时安稳些。但一到雨天,许多人的心情往往会有微妙的变化。我只是没想到到达巴黎时会碰上下雨。
飞机穿越了云层后,飞到了大巴黎区上空。巴黎的天空果然阴沉沉的,不过并未下雨。我想看看地面上巴黎,但看到的景色平淡无奇,与其说这是巴黎,不如说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平淡的地方,甚至和离开上海时从空中所见到到机场郊区景色没有什么区别。这让我多少有些失望。薇奥莱特仿佛看出了我的失望。
“这里只是巴黎的郊区。从这里是看不到真正的巴黎的。”
我看着窗外,点了点头。
她把时装杂志摊在腿上,也看了一会窗外,然后转过面孔看着我。
“你是不是第一次来巴黎?”
“是的。”
“有朋友在巴黎吗?”
“没有。我在巴黎基本不认识什么人。”
她略微低头,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片刻后她合上杂志,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提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随后把名片递给了我。
我仔细看了看名片,这是法航公司给乘客的广告名片,上面有法航的订票热线。在名片的背面有她用手写的名字:“Violetto Rolland”,名字下面一行是八个有限不循环的数字,看着像是电话号码。
“本来应该给你我自己的名片的,但是名片已经用完了。只好用这个代替。”她说,“这是我家里的电话。”
“电话?”
“你是一个人来旅行,又没有什么朋友在巴黎,万一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助的话,打给我好了。”她解释说,“我在交流中心工作,也许可以帮上一点忙的。”
“谢谢。”我说。
“不用谢的。”她微微一笑。
我把这张名片夹进图尔尼埃的小说里。把书放回外套的口袋里。随后,我照着屏幕上的时间把手表往后拨了六个小时,系紧了安全带。
下午五点二十分,飞机着陆在了戴高乐2号机场。我来到了巴黎。
第二乐章 巴黎 第一节 遗嘱 二
二
离开客机后,我还有些入境手续要办理,暂时留在了机场里,与我告别后,她先离开了机场。
在2E大厅办完有些繁琐的入境检查手续,我把护照和皮夹都塞进背包夹层里,背着包独自走出了戴高乐2号机场。此刻已经是晚上六点,又是雨天,机场外的巴黎天空暗得有些让人透不过气来。几辆巴士在不远的广场上犹如听到号令一般依次启动,一批当地的华人正接待进出机场的中国乘客,提供咨询,协助办理转机等业务。前来接机的人手捧写着姓名的迎接牌充满希望地看着从身边经过每一个人。
我停下脚步,考虑如何前去预订的旅馆。旅行社指南手册上的介绍大约是乘机场某部巴士或是RER转地铁。犹豫片刻后,我改向出租车候车点走去。无论谁坐了整整一天的飞机大概都会纵容自己的惰性,不想再多费周折找东问西,再说我还付得起出租车费。
刚走到候车点,一辆黄色雷诺出租车正好驶到面前。车顶的三个灯都着亮着,是空车。我拉开后座的车门上了车。驾驶出租车的司机从内视镜看了看我。该司机金发碧眼,不苟言笑,神情冷酷如《独行杀手》里的阿兰·德隆。就相貌而言,做一个普通出租车司机有些委屈。
“您是中国人?”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