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早已预判后果和真相,薛纹凛依然挺身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先为西京,再为盼妤,唯有死之一字,才是留给自己。
利用薛承觉的安危逼迫自己就范,毒辣且必有所得的一石二鸟之计。
薛纹凛扑身挡箭时,竟然发现心底一片寂静。
没有因窝里生叛而感悲凉,没有因少年任性而觉愤怒。
他或许可以坦然接受这个结局。
无论对早已不再友善的西京朝局,亦或对千珏城里的天家母子而言,
死他一个,简直可以幸福很多人。
若自己发生意外,薛承觉便是当之无愧的始作俑者。
若薛承觉在洛屏出了事,自己必难辞其咎。
这种毒计谁想得出来?有那一瞬,他替少年和自己都感到无限悲凉。
放眼千珏城,除了帘幕后之人不会触及二人安危,大概其他势力,都干得出来。
倾城绝俗的面容深埋在玄色大氅的裘绒里,薛纹凛从头至尾没发出一点声音。
利落优美的脖颈肌肤因急速丧失血色而透着冷白,薛纹凛依然很有力气地做着扑倒的姿势,将少年团团围在自己身下。
随行的暗卫悄然跪了一地,脸上盈满山河崩塌般的绝望和惊愕,画面全然岑寂静止,直到公鸭嗓的老太监终于嚎丧出了第一个调子。
箭簇入体的剧痛仅仅停在瞬息,他抱住的少年因有所感而浑身僵硬。
薛纹凛恍恍惚惚地哂笑,这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甚至也还善良,并不深谙爱与怨恨,只是教怕是没机会好好教了。
迷迷瞪瞪间,薛纹凛又怅然自己这半生。
果然所有的希冀,不过是把指缝沙一般的妄想。
妄想自由自在,妄想一世一双,妄想所爱和满。
而后哪怕是远离权势,偶尔畅想一下平凡平淡的日子,也是妄想。
现在总算要死了。一旦投了胎,应该不会再有倒霉运投生这帝王家吧。
薛纹凛想起从王府临行前与盼妤默默冷战的,一次不算吵架的吵架。
他斥她冷酷无情,也是唯一一次对她冷面相向。
犹记至今,只是不想对盼妤而言,约莫要成永别。
两人之间,不管每一次暗中博弈结局如何,她总是立在不败之地。
彼时薛纹凛只是心疼,从未抱怨,因为再不会有更为艰难之时。
稚子的王座之侧豺狼虎视眈眈,那些时光,他心疼她无一刻安睡。
思绪继续悠远,既深且长。
他甚至隐约感觉到眼前有一片白茫茫的亮。
密密麻麻的钝痛从胸口向外蔓延,薛纹凛为自己迟钝的痛觉很是不解。
他竟觉得箭簇造成的伤痛似是幻觉,连耳旁公鸭嗓子的频繁嚎丧都徒然变得温柔起来。
那和缓柔婉如歌吟般的呼唤饱含了忧思和焦躁。
薛纹凛按捺不住喉咙里的痒意,他很诧异为何自己如此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