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自打进入造办处,他外表不显,内心早已澎湃不已。
&esp;&esp;这简直是一间宝库,最大的宝藏不是那些精美绝伦的工艺制品,而是这间大作坊里的人。
&esp;&esp;每当他拿着簿子去登记每名工匠手上活计进度的时候,他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总想去了解他们手下独特的工艺。
&esp;&esp;于是石咏偶尔会问一两句,工匠们则因他看着是个小官儿,也会答上那么一两句。石咏在有空的时候,就会将这些问答和他的观察都记在一个小簿子上。当然这个小簿子他只贴身收着,不给旁人看的。
&esp;&esp;如今石咏慢慢翻看着他的“笔记”,一面看一面思索,更是打定了主意,打算将他在造办处的各种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
&esp;&esp;中国古代工艺美术,技术之高,造诣之深,影响之远,直到后世,都叫人叹为观止。然而很遗憾,很多技术都没能流传至后世。究其原因,很多手工技艺都是通过师徒口传身授,一代一代地传下来,从未付诸文字。一旦遇上变乱,或是机缘不巧,无人传承,这手艺就失传了。
&esp;&esp;在现代的时候,石咏与他的研究员同事们,有时会一脸懵圈地盯着古人制作、修缮完成的文物器件,压根儿想象不到古人到底是怎么做的,才能完成这样高难度的工艺。后世有那么多现代手段的辅助,尚且对古人的技艺叹为观止。石咏便想,这些手艺若是就此失传,未免太过可惜。
&esp;&esp;再者,他在造办处遇上了个活生生的“督陶官”唐英,而唐英是系统整理并记录中国古代陶瓷技艺的
&esp;&esp;石咏心想,这值夜也能值出个幺蛾子,他恐怕要算是造办处的第一人了。
&esp;&esp;此刻约摸是丑正。据小徐师徒两个提起,当今皇上也就是康熙皇帝的作息,是寅初起,寅正也就是早上四点钟左右,就会来这间书房处理政务。
&esp;&esp;然而书房里皇帝本人见惯的这只自鸣钟,却被小徐将发条上得太紧,从此不走了。若是将这具自鸣钟挪走送修,另换一只过来,则一定会被皇帝发现。小徐师徒两人都知道皇上近来心情不佳,万一因这事惹怒了龙颜,小徐怕是要倒霉。
&esp;&esp;因此小徐才会夤夜里找到造办处值夜的石咏,原本只是死马当活马医的,谁知石咏竟然对自鸣钟知到不少,一上来就熟门熟路地操作,因此给人带来了不少希望。
&esp;&esp;然而没有应手的工具,石咏却也是一筹莫展。
&esp;&esp;这时候小徐的师父想了想说:“现在离寅时还有些功夫。小徐在这儿留着,咱带这位大人过去造办处取工具便是。”
&esp;&esp;说着他出去片刻,回来的时候腰上多了一大串亮晶晶的钥匙。
&esp;&esp;“这位……石大人,请跟咱家来吧!”
&esp;&esp;小徐的师父手中提了早先那盏灯笼,立在书房门口候着石咏,看看小徐,语气更放和缓些,淡淡地说:“莫要担心,担心也不顶事的。有石大人在,定能修好的。”
&esp;&esp;这做师父的一面安抚小徐,一面偷眼瞄着石咏,见石咏始终是一派轻松,云淡风轻的样子,倒也在虚言安慰的同时,心中倒当真生出几分希望。
&esp;&esp;两人循原路出了乾清宫,脚步匆匆,来到隆宗门前。隆宗门值守的侍卫见到小徐的师父,都是点头致意,招呼一声:“魏副总管!”
&esp;&esp;石咏暗暗吃惊,他此前大约猜到这名太监品级要高些,只是全未想到来人竟是副总管的来头,而且又姓魏。他不禁使劲儿回想以前看过的稗官野史、历史小说,康熙身边确实好像是有个颇有权势的太监姓魏,传说还与康熙立储遗诏有些关系……
&esp;&esp;“对了,石大人,早先忘了说,咱家姓魏,您只管叫一声‘魏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