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筠觉得有些乱,又问:“这么说,咱们家实际还是灶户?官家老爷知道了还能让咱们运粮贩盐?”
“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少箬笑话少筠:“我听我家老爷说,自古而今的盐法,林林种种,什么《盐典会要》之类的书,连他那样专攻盐业的官老爷也看不过来呢!你若真有心思,跟你姐夫说去,他那一屋子的书,你不怕闷的话,尽可挑来看。”
“眼下你只需要知道,咱们家是贩盐没错,但真正的根基是煎盐的灶户。若那一天,丢掉了这一层身份,朝廷头一个就不答应,管你贩盐得了多少好处,在两淮多有排场脸面!姑姑最不好的,就是不懂煎盐这一面的事情,所以才会怠慢盐场里头真正帮咱们桑家煎盐的老掌故。”
“可是,小竹子,你也知道,姑姑那人,真正是精到家的人!当日爹爹和二叔才去,她立即就出来争这运盐的权力,所以,咱们家在边关在南京挂号的,接着换盐引、支盐的人就都是姑丈。换句话说,咱们姑丈就是咱家唯一的合法盐商。运盐这一块赚钱呢!姑姑掌着财政大权,就像是牢牢捏住了二婶和我的喉咙,任我们怎么闹腾,总也闹腾不过去。”
少筠点头,轻声说道:“可见我所说不错,不能扬汤止沸,只能釜底抽薪。”
……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技术帝又要出来晃荡了。
古时候三百六十行……说真的,真不是你想干嘛就能干嘛的。“役皆永充”,一辈子干这个、子子孙孙都干这个,是《大明律》里面明确写了的(相当于宪法了吧?)。灶户就是这样的。这里面,就是专制政府机构最坏的地方了。怎么个坏法,以后我会说到滴,而盐商的乖张刁钻,就是与政府斗出来的。
我写了三个文,里面涉及许多女孩子,淸月写得高了一点,阿繁娇憨了一点,云朵儿太可怜,文采之太孤芳自赏。但是这些人算计别人,不是天生的,总有触发她算计的原因。但是少筠……这个女孩子……如你们在这一章看到的,她是一条竹叶青,只要对自己有利,就很有可能主动出击。这就是开拓进取的商人最为明显的素质。但是,我很喜欢她,原因么,大家和我一块看,就知道了。
☆、011
少箬两姐妹当天的午饭索性就摆在了少筠房内。少箬吃过午饭后,就细细指点了少筠怎么穿男子的长袍,怎么形容举止才能像个男人。
少筠听了半天也学了半天,可真穿了男装的时候,仍多少带了女子的娇柔气息,倒叫少箬笑了个饱:“哎哟哟!小竹子!可见你怎么装也是个女人,也罢了,你真学了个十足,你青阳哥哥还不得发愁的头发都掉光了啊!”
少筠多少有点泄气,但她转念一下,反正今天出门也没什么大事,只是约好了先去拜访一下场里的老掌故而已。想必他们昔日熟悉爹爹,就算她是个女子人家,也没有什么大妨碍。
这话避开人对少箬说了,少箬想了一会,又拿手指敲了一下桌面,便又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少箬手里亲自领着了一个包裹,又领了一个男人进来。
而后,少箬屏退一众丫头仆妇,只留下她自己的贴身丫头云儿,还有侍兰侍菊两人,另外就是那个带进来的男人。
少箬看见外边的人都不在了,把侍兰侍菊两人单独叫了出来,又慢悠悠的饮了一口茶,方才肃了一张脸:“侍兰侍菊跪下!”
少箬这一发话,隐约又有当年参与管家时候的威严。侍兰侍菊两人不明所以的对望了一眼,却是话也不敢说的就当地跪了下来。
少箬盯着两人,足足盯了有小半盏茶的功夫,才张口喝道:“大胆的丫头!挑唆着小姐做的什么事情!你们可知罪!”
侍兰侍菊原以为大小姐只是叫他们跪下了嘱咐话语,哪料少箬黑了脸责问他们。一下子两个丫头都懵了,只争着分辨说自己并没有挑唆什么。
少箬任由他们闹了一会,突然又喝道:“够了!你们以为这是儿戏么!桑家的管家太太是什么能耐的人?坐着两淮制盐贩盐头一把交椅的人!每年跟着盐运司老爷往南京户部支领盐引目录的商家代表!这个位置后头是多少官老爷撑着,是多少盐商盯着,你们知道不知道?!”
侍兰侍菊自是不知道后面的干系重大的,连少筠也未必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了。少箬这一番话下来,少筠坐不住了,直接跪倒在姐姐跟前:“姐姐,不是丫头们轻浮,只是我这做主人的造次罢了!”
少箬看了少筠一眼,只淡着声音:“妹妹你固然知道的不清楚,然而这两个丫头更不能不知道!你且住嘴!”
侍兰侍菊这一下才收敛了原先还存着的半点玩笑之心,郑重磕了头:“请大小姐教训,奴婢无所不从!”
“你们跟着你们小姐,已经没有退路。若你小姐败了,只怕不得不嫁给管家太太当媳妇,这往后的日子,你们只有哭的份,就连我这姐姐也插不上手的。但如今你们小姐要做的这桩事情,却并不比嫁回桑家更好一些!你们才多大?平常躲在大宅门里,能见过什么坏人歹人?能经历过什么颠三倒四的世道人心?别以为你们觉得自己聪明,就不把旁人看在眼里,旁人真要起了坏心,你们被人家卖了还得给人家数钱!”
“你们要是想活命,就得记着,收敛你们那股子骄傲,不懂的就看着、琢磨着,懂了也不要多嚼舌根,好生的与你们小姐帮衬,日后成了事,少不得你们的功劳!记着了么?”
侍兰侍菊又是对望了一眼,连忙都答应。
这时少箬亲自把他两扶了起来,方才缓了颜色,轻声说:“你们两个丫头,从小我也看着长大的,你们小姐的眼光不差!你们要好好帮着二小姐、护着她,日后,我桑少箬亲自的谢你们!”,说着竟郑重的行了一礼。
两个丫头惊讶的连推辞都忘掉了,直呆呆的呢喃:“大小姐!奴婢不敢的……”
少箬浅浅一笑,又转身对仍然跪着的少筠说:“少筠,你可还记得这位叔叔?”
一旁方才进来的中年男子连忙推辞道:“大小姐,老柴不敢称叔叔!”
少筠聪明,早已经甜甜的喊了一声:“柴叔叔!”
一声“柴叔叔”,那汉子眼睛就湿了,话也说不出来。少箬在一旁看着,也是强忍着眼泪说道:“早十年前,咱们的爹爹出门运粮换盐引,路上遇着劫匪,亏得这位柴叔叔,不然,咱们爹爹,只怕尸骨无存呢!他可是咱们桑家的恩人了!”
少筠听了心中一颤,便仔细看着那老柴,只见他里头粗布麻衣,不过外头随意裹了件旧棉袍。脸上从腮到下巴一片的黑胡须,显得人粗犷又邋遢。
那边少箬继续说道:“老柴叔和另一位老杨叔,皆是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