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的旧人,无论运粮、与官家交道换盐引,还是后面守支行盐,都是亲身经历过许多事情的,是这一行当里头的老行尊了!可惜,姑姑上来掌权,就只用自己心腹的人,两位叔叔只能屈在府里头赶赶马车、久久差,哎!委屈了这一身的经验!”
话到这儿,少筠只笑着站起来,走到老柴跟前,款款行了一礼:“叔叔辛苦委屈了!请叔叔往后指点少筠,少筠无所不从。kanshuboy”
少筠这一礼,立即就叫老柴想起早十年前的日子,只感慨的“哎”了一声,便生受了少筠这一礼,其他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而后,少箬携着少筠:“你箬姐姐我没能耐,显露了锋芒,叫姑姑死死提防我。但当日我也并非一样也没有做筹谋,只是你年纪小,并没有一一都告诉你。往日在家时,我就与二婶私下接济着两位叔叔。”,说着拉了少筠坐下,等着老柴说话。
老柴收到少箬的示意,因此垂手回话:“二小姐,二太太每月都私下给老柴老杨一笔银子,也说不上养,只是帮衬着咱们,也勉强维系这想见替咱们家煎盐的人家,也算是维护咱们桑家的一点体面了。”
少筠奇怪,问她姐姐:“难道姑姑竟然就把咱家的老掌故都丢了么?”
少箬摇摇头,话却是老柴说出来的:“管家太太也没至于丢了老掌故,养仍旧是按着府中的老例来供养的。但是二小姐,比起当年大爷二爷亲自下到盐场与他们拉家常的日子,就差了远了。二小姐,人心都是肉长的,用心与不用心,盐场的老掌故最能看透的,这些年,底下的人,寒了心,人心也就散了。加上朝廷派的盐课一日重过一日,再不想着法子,老柴怕……”
少筠点点头,沉吟了半响,便站起来,走到老柴跟前,又郑重行了一礼。这一下老柴醒过神来,连忙偏身让过去。但少筠曲着膝盖,保持着行礼的姿态,面上笑着说:“请叔叔受少筠这一礼,一是为不在了的大伯和爹爹,二是为日后少筠有少不更事的地方,还请叔叔照顾指点!”
老柴是个实在人,听了少筠这话也不再躲避了,只问道:“二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呢?”
少筠一笑,眼睛弯成半弯月儿,模样儿格外的甜:“少筠要做什么,叔叔日后就能知道!只是柴叔不知道,往日少筠在家时,已经太大胆,先行了一步了。”说着看向少箬:“姐姐,原先我并不知柴叔,却是知道杨叔的。记得跟着我爹爹的还是杨叔,我小时候淘气,爹爹一回来,就叫我去找杨叔要礼物。早先,我已经使侍兰暗中联络了杨叔,请他带我见见咱家的老掌故,也学学中间的门道呢。”
少箬点了点少筠的额头:“可知你多淘气!柴叔,你与杨叔那样相厚,真有这事儿?”
老柴呵呵的笑:“老杨早告诉我了,当初我还以为小姐玩笑,也没往心里去!如今大小姐也亲自交代,可见是真的了。二小姐请放心,老杨能做的事,老柴也能行。您与老杨约好了,我带着去也一样的,只给老杨捎个信就成了。”
少箬听了便吩咐:“柴叔你去吧,别管往日你跟着的是我爹爹还是二叔,只用心指点少筠,我谢你,也代我爹爹谢你。”
老柴恭谨作揖:“小姐甭说谢字,老桑家有人惦记着祖辈的事业,这是老柴求之不得的事。我这就出去了。”
待老柴走了,少箬吩咐少筠:“你住这儿的心思,我知道了,我自会与你姐夫说,你倒不必担心。到了外头,别逞强,凡事虚心谨慎些,也别张扬的世界的人都知道。须知道,你还得嫁人呢。知道了?”
少筠自然是答应的。
这时候,少箬才把先前一个包袱拿出来:“里头裹了五十两纹银,是你姐姐的体己钱,与你娘、与你姐夫一概无关。你往外面行走,身上没有一些银子,打发不了该打发的人。这一点钱,就权当姐姐给你出去历练用的,你可自己想着、学着怎么用这笔钱,却也不必顾虑要为这笔钱交代什么。”
少筠抿了嘴,默不作声的接过这沉甸甸的五十两银子,而后才说:“姐姐的心意,少筠感激不尽。少筠也知道自己少不更事,若不是姐姐这番安排,只怕少筠寸步难行。但愿少筠不会让姐姐失望就是了。”
“傻竹子!你有这番心思,姐姐就不会失望……”
随后两人又说了两番话,又打发了侍兰换了男装,而后,老柴就进来禀报说马车都备好了,请小姐启程云云……
作者有话要说:嗯,可能明天休息一下。
关于银子。大多数人认为明代时候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现在人民币的300~600块钱,我这里认为是500块。刨去几百年的通货膨胀,纹银五十两,已经是很要紧的零花钱了。
我记得当初甄士隐资助贾雨村上京赶考,给的银子,也就是五十两。
所以我不大待见以往看书,说主人公随手一丢就是几百两的银票,生意往来动辄几千万两,汗……白银是硬通货,不是纸钞,不能随意说印就印,是和开采量有关的,加上中国人喜欢把金子银子一埋了事,真正流通的白银金子,并不多,我甚至一度怀疑会不会有通货紧缩的问题……
☆、012
这不是少筠第一回出门,但却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出远门。
青篷马车慢悠悠的走出了扬州城东门后,老柴赶车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当马车上了官道,老柴手里的马鞭越发畅快,连他的声音也飞扬起来:“小姐!您别以为去的那些腌臜地方!当年大爷二爷可喜欢往盐场里跑!你去了就知道了!那地方,啧啧!连神仙也住的!”
两个丫头都畅快的答应了老柴,侍菊更是兴致盎然的和老柴聊起天来。少筠淡笑着,心里多少有些开怀。那一刻她觉得,无论此前在家里受过多少委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条路的终点仿佛就等着她久违的爹爹,而那个终点,也仿佛一直都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天,在马车的奔驰中黑了下来。
老柴似乎毫无疲态,只笑着说:“小姐,车上备了干粮,别嫌弃,将就一两顿。咱们今晚也别投宿了,赶一夜的路,明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能到富安盐场!”
少筠微笑着:“行!听柴叔的安排。只怕柴叔你一夜不睡辛苦了!”
“哈哈!”,老柴畅快笑出来:“小姐别担心这个,往日跟着大爷二爷出门,经常赶夜路!我和老杨都是轮流着睡个囫囵觉罢了!当日你大哥,咱们的小爷也是你这样的年纪,常被大爷打发出来就坐在我边上的位置。那时光!端的是痛快!”
少筠嘴角一直挂着,很久很久,都没有人这样温暖而亲切的回忆她的爹爹了!“柴叔,富安盐场就是咱家的盐场么?”
“哈!”,老柴又笑:“小姐这话就不对了!全天下的盐场都是朝廷的盐场!朝廷的盘铁、朝廷的柴火!盐场里头的一切都是朝廷的!不过,人,却是咱的!”
少筠来了兴致,又问:“这怎么说的?”
“朝廷为什么要养着灶户?拿你爹爹的话来说,全仗着这门手艺值点儿钱!但你要说这手艺很值钱,却也不对。富安盐场离扬州府最近,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下泰州分司下面设的盐场。早百年前咱们老桑家就在那儿煎盐了,所以小姐的祖籍该是那儿才对!后来老桑家的发拉,先是做了总催,管着盐场。后来,干脆连盐场也交给自家的租户管,本家全都搬到扬州,做起盐的买卖拉!所以说,老桑家在富安可是头一等的灶户人家,多少人还拜托着过日子呢。”
少筠点头:“柴叔这一说,我倒想起小时候,我爹爹常在我耳旁叨念,说要带我去瞧瞧咱老家里的竹子,也说要带着我四方游历的。”
“呵呵!二爷么!出了名的竹痴!他那辈子,只好两样东西,一样是真竹子,另一样,就是小竹子你了!我记得小姐你小时候,可真的调皮!人家说上房揭瓦的娃调皮捣蛋,可老柴这辈子就没看见哪个丫头像小姐你小时候那么皮的。那时候大爷就总叹,别说上房揭瓦,约摸着,龙王爷的龙须你也敢揪下来!”
少筠有些囧,只笑着没答话。一旁侍菊捂着嘴笑:“柴叔,这么说,咱们小姐小时候不就是神仙都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