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叔作揖,然后哈哈一笑:“梁府的人来接桑贵,老荣头就知道小姐的主意啦,只叹小姐泼天的胆子呢!这不,他到底不放心小姐,把这几年他知道的事情都一一说了,让我记下来给小姐呢!”
少筠心内一喜,老荣头连证据都为她准备好了,这下可十拿九稳了!可是她为人谨慎,忙压低声音吩咐老柴:“柴叔,这份东西你可得拿好了,一会堂上有官老爷派来的人,若让他们知道了,就不得了了。你只看我眼色行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老柴会意,那边老杨走上来作揖,笑道:“小姐放心吧,我们知道深浅。”
少筠点头,那桑贵才嬉笑着上来给少筠行礼。少筠点点头:“今日事关重大,你稳重些,也才好让族里的长辈们放心交给你,若受什么委屈,我先给你道恼。”
桑贵嘿嘿直笑:“知道往后往北边去,我手痒痒!小姐,您宽心,小贵子也知道些人情世故!”
少筠点点头,便领着几人进府。
府中前堂,是桑氏家长议事的地方,是以宽敞明亮。此刻上手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者端坐如仪,双目微合。其左则,管家太太桑若华坐着,紧接着就是桑若华的丈夫林志远,而后是少箬并李氏,最后才是少筠的位置。右侧一溜的圈椅坐的就都是族中年高长辈,其中便有当日的四叔婆。另外因为秦沛安身份特殊,也在堂中上手置了圈椅坐着。
桑氏看见少筠领着老柴老杨和桑贵进来,便冷笑一声,转头对右侧的长者说道:“叔祖,您瞧见了?少筠领着的那后生,就是坏了我家家法的小子!如今他借着桑家的名号可正经在户部挂了号了!”
叔祖慢慢睁开了眼,扫了少筠一眼。少筠不卑不亢,上前磕头:“少筠给叔祖请安,祝您福寿绵长。”
这位叔祖已经是桑氏爷爷辈的人物了,合族上下,无不供之为古董。加之这位老祖年轻的时候就是秀才,有功名在身,为人也特别古板兼讲究礼仪,因此合族上下轻易不敢惊动,只当佛一般供起来。他看的少筠形容淡雅,衣着并无逾矩,又看见桑若华衣着华丽,中衣领子闪闪发亮,显是丝绸,心中便有了喜恶,但作为家长,总有自己的公正威仪:“你是若晖那闺女!旧日若晖还在世,常抱你来我这儿请安问好。”
少筠站起来垂手而立:“是,老祖您好记性!”
老祖哼了一声:“你跪下!”
少筠一言不发,又再跪下。
老祖盯了桑贵等人一眼:“谁是桑贵?也跪到祖宗跟前去!”
桑贵出列,跪了下来磕头:“桑贵见过老祖!”
这时候老祖站起来,以平辈之礼向秦沛安作揖,是为尊敬外客有功名在身的缘故。秦沛安哪里敢受这一礼,连忙站起来偏身让过了,又规矩作揖:“您是老前辈!”
老祖这才点头请秦沛安坐,然后拈着胡须教训道:“桑家不是什么高贵门庭,祖宗熬盐,熬得眼睛也瞎了,才熬出这个家业。为保桑家长治久安,立了家法,当家作主的、贩盐运盐的独此一人。少筠,你知道什么缘故?”
少筠磕头:“是,老祖,少筠知道。桑家贩盐只许一人,可保合族团结,避免家人为盈利彼此争斗,伤了亲人间的和气。”
“你知道?那是知法犯法?!”老祖睁开眼,眼光老辣。
少筠抬起头来:“老祖,少筠此举,出于公心!”
“公心?!”,桑氏按捺不住,不顾老祖在场骂道:“有违祖制,说什么公心?老祖,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殊不知她如此一来,不仅犯了家法,连两淮的行盐规矩都破了!”
老祖颤悠悠横了桑氏一眼,慢条斯理的:“若华,不如你开个一言堂,自己来审?”
桑氏呃住,手上紧紧绞着手帕。老祖合上眼,不再说话。林志远深知这位老祖脾气古板,极讲礼仪,忙推了推桑氏。桑氏不情不愿:“老祖,若华造次!”
老祖这才慢慢的又睁开眼:“少筠,你说!”
“姑姑掌家十余年,桑氏在富安的盐场荒废十余年。这几年朝廷要求上纳的盐课越见增多,但姑姑未能及时体恤,若非盐场桑荣叔叔尽心尽责,替咱们家煎盐的灶户们只怕都学了外面的不规矩做派,私卖余盐。祖宗家法许多,少筠谨记着,煎盐才是桑家的老本行,若连这手艺也不在意了,连替咱们桑家煎盐的灶户也丢了,咱们桑家就败了!”
老祖听到这儿,兀得转头盯着桑氏,却伸手指示少筠继续说。
少筠得令,继续说道:“其二,少筠探知两淮年产盐一千余万斤。但这几年,咱们桑家盐引数目总在万余引,今年更少至八千余引,算起来,不足两淮产盐的四分之一。这个数,不仅不及大伯爹爹在时,甚至连爷爷那时也比不上。少筠知道做生意总有起伏,所以并未留意。然而……”
话到这里少筠看了桑氏一眼,把她全部的震惊都看在眼里,然后回过头来,对老祖一字一字的说:“老祖在上,少筠不敢撒谎,少筠甚至听闻外边传说,说咱们桑家去岁八千余引盐,尚且不是大引,只是一引两百斤的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