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九点已经错开晚高峰了,但酒吧街的拥堵却丝毫未见缓解,大街上霓虹绚烂,人满为患,穿着时髦的男人女人们勾肩搭背,沿街嬉闹摆拍,醉酒的人冲到马路上,各大酒吧的营销人员站在马路中间,无差别地发放笑脸和问候,余霆一路鸣笛才龟速出了那条街。
高琳的话一直在他脑子循环,她说“我是信他”,这个人指的应该是黎纵,可是……
“余……余警官。”
坐在后排座写作业的龙潇月忽然出声喊他,打断了余霆的思路。
余霆看了眼后视镜,龙潇月像是在整理东西,整个书包里的东西都倒在了后排座上:“怎么了?”
龙潇月的性格似乎比较孤僻,浑身都透露着退却和怯懦,但实际上她的倾诉欲很强,只是怯于开口。
她和余霆通过后视镜对视了一眼,立马垂下眼去:“余警官,温遥哥哥…他不会平白无故不见的,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你们能不能,快点找到他。”
余霆:“?”
“我以前听别的警察叔叔说过,嫌疑人如果不见了,不是逃跑就……”
“就怎么样?”
龙潇月道:“就是被杀了。”
“…………”
余霆方向盘来回一打,超过了前面龟速行驶的敞篷保时捷,安慰道:“不一定,他也可能是害怕躲起来了。”
龙潇月跟杨玉宝截然不同,杨玉宝被他的家庭保护得很好,浑身都是小丫头不讳世事的任性,说话和行为都像极了一个纯真的小女生,可龙潇月不同,虽然她看上去胆小,却远比杨玉宝聪明得多。
就何家案目前的形势,温遥失踪这一点很值得推敲,沈栋的证词有很多漏洞,时间证明也非常模糊,但温遥的失踪直接给他洗掉了一半的嫌疑,现在綝州警方都在撒网搜捕温遥,时间一久,所有人都会潜意识撤去他“嫌疑人”的标签,直接用“真凶”来定义他,这对翻案非常不利,如果他不是真凶,这个时候失踪确实非常不明智………余霆忽然想起了上个案子中的陈彪。
如果杀人的不是温遥,那龙潇月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温遥很可能是遇到了什么让他无法脱身,或者已经死了。
“叮——您已偏离路线,现在为您重新规划路线,前方1。2km立交桥下掉头…………”
余霆蓦然回过神,车子已经卡着黄灯错过了该转弯的路口:“抱歉,刚才分心了。”
这段路是回火车北站的直通路段,途经龙潇月的家,余霆对这段路很熟悉,索性关闭了导航,淡声道:“关于温遥的案子黎支队和简副会全力以赴,你年纪还小,不应该插手大人的事,往后最好不要再跟嫌疑人见面了。”
黎支队…简副支队…龙潇月心不在焉地把东西装进书包,拉上拉链,问:“那您呢?您……您不找温遥哥哥吗?”
余霆一顿,道:“会。”
他差点忘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坐在勤务办公区里喝茶看门的边缘人了。
龙潇月道:“那,那余警官,您…您能不能别告诉我爸妈…酒吧的事,还有我跟温遥哥哥他们的事……”
“…………”
余霆打着方向盘,并没有一定要等龙潇月回答,就仿佛只是一句福至心灵的忠告,至于对方要不要听,根本不在他的顾虑范围内。
龙潇月攥着书包的指节泛白,余霆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警察在她眼里只分为两类,大多数是小心翼翼讨好型,极少数会像黎纵那样,每一分气场都咄咄逼人,哪怕不说话,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能压迫得人抬不起头……可眼前这个人和别的警察不一样。
余霆没有那种令人吃冷的攻击性,可字里行间带着意状似无意的冷意,可偏偏就是这种毫无企图的疏离,让人有种莫名的求助欲。
余霆从后视镜里看到龙潇月多次欲言又止,简单询问了句,换来了龙潇月一连串的摇头。
车厢里安静了下来,新风系统传来细微的呼呼声,龙潇月一直在等余霆问她话,可余霆完全漠不关心。
再过几个路口就要到家了,龙潇月有些着急,憋了很久终于主动开口:“您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爸妈……我……”
又是同样的问题。
从龙潇月的语言,神态,精神紧绷等状态,她有可能存在一定程度的精神问题,有时事情必须是她自己主观意愿想要说,否则无论怎么追问,她永远都会吞吞吐吐言不达意。
再拐个路口就是正东街,街道中央的那座自建房就是她的家,余霆知道是时候了,打着转弯灯在路旁停了下来。
龙潇月紧紧地抱着书包:“我爸妈他们不让我跟男生来往……他们,他们会把我……”她犹豫了一下,“请您不要告诉他们。”
余霆并没有转头看他,纤细苍白的手指摩挲着方向盘,视线落在方向盘上的丰田标志上。有一个问题他从刚才就想问,龙潇月明明认识温遥,又这么着急找温遥,为什么不早一点配合警方提供线索,但现在看龙潇月的反应已经没必要问了。
她在惧怕他的父母。
这显然不正常。
即便是父母过分严厉,孩子也顶多是害怕而已,而这份“害怕”不仅仅是对于即将到来的惩罚的忐忑,更多的是怕看到父母失望的眼神。但龙潇月眼里充满了恐惧,即使余霆对“家庭”二字的概念很模糊,也知道那不是孩子对父母该有的反应。
“你现在还未成年,不具备民事责任能力,对社会层面的恶意和危害缺乏明确认真,你与社会上的人员结交应该告知父母才对。”余霆试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