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小丁看不清他脸上神情。只听到他含着笑意的语声:“你放心,我不会拿她怎样……最多不过拿她吓唬吓唬李玄矶。浮云城虽说偏安一隅,到底势力太大,几可媲国,实在太让人忧心。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他的语声缓慢,但却沉着有力,一字字说来直如惊雷一般,在洛小丁耳畔轰鸣不休,她只觉眼前发黑,险些便从檐上跌下来,强撑着从上一跃而下,悄无声息落下来,但手足酸软,人已是站立不住,只得紧贴墙壁坐下来,一边继续细听内里动静。
凌白问道:“倘若李城主不肯就范,王爷会如何?”
风竹冷沉了片刻,才道:“眼下还不到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慵懒似颇不耐烦,隐约含着些不悦之意,“没有试过,又怎知他不肯就范?”
凌白道:“却也难说,李城主那个人……心志颇坚,刀枪不入,倒像是铜墙铁壁铸成地……所谓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这话所说,多半是他这种人!”
风竹冷颇不以为然:“那不过是没拿住他的死穴而已,我就不信,他不怕死。即便他不怕死,洛小丁的生死,他总该会顾忌,他费尽心思替洛小丁遮掩,便是到了如今这地步,也不肯杀了洛小丁,谁说他刀枪不入?”
洛小丁越听越是心寒,又是惊怖,又是忧愤,只恨自己瞎眼认错了人,回想自己在小寒山同风竹冷说的那一席话,心头更是悔恨不已,师父他若是听到那些话,也不知会如何痛心?师父他一力回护自己,她竟……竟将师父的好心当作恶意,连外人都看得这么清楚,她却置若未见,不是蒙了心瞎了眼又是什么?
凌白默然无语。
风竹冷接着又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要你依照约定将洛小丁交给我,你的事我必然倾力而为,势必帮你报仇雪恨。云阳王身边高手如云,想要刺杀他谈何容易,你苦心经营这些年,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么?”
洛小丁听闻此话,手足已然冰冷,原来凌白是早跟风竹冷商量好了的,所以才会前来魅影阁救她出去,难怪会逃得这么顺利。这世上毕竟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得人桃李,又岂能无报?
只是,她竟被蒙在鼓中如此之久……可笑,他们原来都只是想利用她,她这样一个连真情假意也识不清的蠢材,却又有什么值得利用?
她只觉悲从中来,一时竟难以自己,缓缓站直了身子,模糊中听到风竹冷在说:“我不难为她,你只想法子将她带到这里来……”
凌白无可奈何地叹气:“她虽是那人地骨血……毕竟也是我的亲人,你不要伤了她。”
洛小丁怔了怔,苦思片刻,但头疼欲裂,竟再难以思索下去。她再不敢停留,纵身跃过墙头,昏乱中仍循着旧路,一路疾行,又回了凌白的宅第。
她这时神思恍惚,却还记得自己是从后墙翻出来地,趁着天黑又从原路回到厢房之中。厢房里没有点灯,黢黑一片,她失魂落魄地立在屋中,脑中木然的一片,竟是什么都不能思考。
过了一阵,听见外面有人拍门,她这才醒过神来,只听门外道:“公子,可醒了没有?”却是凌白地家仆。
洛小丁因这一声唤,神思忽然清明起来,定下心神想了片刻,从容走去开门,问那仆人道:“什么事情?是路引拿来了么?”
那家仆愣了一愣,摇头道:“还没有……只怕今晚里正大人回不来了。”见洛小丁面露失望之色,忙道,“公子请放心,最晚明日,定然拿得到路引。”
洛小丁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那家仆又道:“该吃晚饭了,公子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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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67。兄妹】………
晚饭设在前面堂屋之中,桌上酒菜已然备好,凌白不在,想是还没回来。(K;;k;)。洛小丁也就故作不知,顺口问了一句。
那家仆答道:“主人马上便过来,公子请先入座。”说着已将桌边椅子拉开,解释道,“公子一路劳顿,主人特地吩咐将晚饭开的晚些,好让公子多歇上一阵。”
洛小丁心下微微吃惊:“凌白这么快便回来了?”一边想着,一边应那家仆的话,口里说着客套话,却并不入座,在正中案旁的椅上坐了一阵,还不见凌白回来,这才确信那家仆是诳自己的。
她猜想凌白恐怕过得一刻才回得来,便寻了个借口将那家仆打发了出去,自腰间荷包内寻了枚银针出来,将桌上酒菜一一试过,知道无毒,这才放心。又等了阵,遥遥听得外面有马蹄声响,不一刻,院外响起脚步声,洛小丁心知凌白已经回来,便站起身走至门口去迎他。
凌白见她站于门口,也不吃惊,歉然道:“方才去外面溜了一圈马,让贤弟久候了。”
洛小丁道:“无妨,我还不饿。”嗅到凌白身上的酒味,不由得皱眉,盯住他问,“凌兄在外面喝过酒了?”凌白虽是面不改色,眼神却略有些躲闪,避开了她的眼光,笑道:“天气太冷,我出去的时候喝了两口御寒。”
家人端来热水,两人洗了手入座,洛小丁执起酒壶将二人面前酒盅都斟满了,含笑道:“再来喝两杯。”
凌白也不推拒,挥手将旁边侍立的家仆打发下去吃饭。转头望住她道:“去年在你大师伯的喜筵上,并不曾见你饮酒,还道你不喝酒。”
洛小丁微笑道:“你如今该知其中缘由了?身为女子。却作男装,每日都在提心吊胆。只怕被人瞧破了去,又怎敢饮酒误事?”说的虽是轻描淡写,听来却仍有几分伤感。
凌白没有作声,只是点头认同,唇角却慢慢地沉了下去。见洛小丁举杯致意,忙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洛小丁又将两人的酒满上,低低叹气:“明日我便走了,也不知何时才能报答凌兄地救命之恩,眼下只能多敬你两杯。”
凌白脸色越发难看,道:“我拿你当妹妹看,又谈什么报答?小丁,你也太见外了……”
洛小丁看他一眼,面上微有尴尬之色。呐呐不语。
凌白闷头又喝下一杯酒,低头吃了两口菜,接着又问:“你打算去哪里?”
洛小丁微有些犹豫。顿了一顿,才道:“我打算先去塞外避一阵子。”
凌白“嗯”了一声。一时想不出要说什么。过了片刻才道:“却也不错,需走河阳道。过土柳堡,最后出峪口关。塞外风沙虽大,却比中原安宁多了,你在那边过上几年,这边的人也就将此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