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圆得很,每当此时,季念都觉得是最适合一个人饮酒的,只可惜,没坐下多久,对面又坐了一个人。
她看了眼突然到来的范慎,叹了口气:“三公子不是回自家佛堂面壁了吗?怎么这么晚还想着来找我?”
范慎没答她,反问:“听说今日曦儿去找你了。”
季念瞥他一眼:“对,说我银钱多,就该捐给你们益滁。”
季念虽然不擅长像苏翘那样与人来往交道,但看人却是准的,她知道范慎这人迂腐,但却不是没有脑子的。
果然她刚说完,范慎面色有点不上不下,对她拱手道:“我为曦儿的口不择言向季掌柜道歉,季掌柜愿拿出三千两支援,这一点范慎报以敬意。”
口不择言的为另一个口不择言的道歉,季念听着也好笑,没答话。
范慎有点尴尬:“季掌柜看来是对我很不满。”
季念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三公子清早说了那些话,我是可以什么都不说,但我对三公子不喜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
至此,范慎的脸色又难看了点,道:“我是不会为我早上的话道歉的。”
他是听到范曦的抱怨才偷跑出来的,人都到了,他索性把话说透了:“还有曦儿说的什么身份地位,她只是对谢大学士有意才说得难听了些。”
季念没心思理他,喝了口酒。
范慎似乎看不惯她喝酒,皱皱眉站起身:“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季掌柜如果今夜是因为此事才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的话,那倒也不必。”
“一码归一码,”他继续道,“我虽然反对你们走那么近,也不喜欢谢大学士,但他应该不是那种会因为你带不带丫鬟而有什么想法的人。”
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季念望着那晶莹的液体在杯中打着漩儿,不知在想什么。就在范慎走前,她突然放下酒杯:“范三公子是不是会错意了?”
范慎一愣,回身:“什么?”
“我知道他不会,我——”季念指了指自己,“比你们任何人都了解他。”
第31章捧起
像季念这样性格的小孩,是不太讨人喜的。
不闹腾,不爱表现自己,也不容易被人激怒,分明该是不用人太费心思的优点,可正是她这份看起来比其他孩子要多一点的成熟,便让人觉得她不是需要庇护的孩子了。
太过乖巧和安静的人,注定得不到太多人的关注。
五岁时,她被下人不当心关进了旧库房,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一整日,待到晚上季平回来时才发现她,而一同跟进来的大太太沈又莲见了,却只轻飘飘说了一句:“老爷莫担心,这孩子一个人还在里头找旧书看,想来是没事的。”
根本没人知道,她在里面害怕地等了一整天,怕万一今日没有人再来这里怎么办,怕万一到了最后都没人找到她,手边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只是恰好在那儿,而她从头到尾没翻开过。
七岁时,季盛兰抓着她炫耀大太太新买的夹袄,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摆,只想赶紧走,却意外被季盛兰拉倒,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亲眼看着季平把她丢在了原地,带走了哭得满脸泪珠子的季盛兰。
没人注意到她磕破的后脑在流血,而季盛兰只是手磨破了皮而已。
可那日生母沈婉知晓两人摔倒,做的第一件事却是疾步走到了沈又莲跟前,小心翼翼地问季盛兰伤得可严重吗。最后带着哭腔问她怎么会受伤的,是她那个刚满三岁的小弟,季梧。
季念不怪季平,也不怪沈婉,沈婉是个性子很软的人,她关心季盛兰,也是为了能让她们能在家中好过些。
她没法怪任何人,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八岁时,宅中常来一个小姑娘,名为苏翘。相仿的年龄,完全相反的性格。她很少和苏翘说话,苏翘也不怎么和她说话,她看得出,这个人不太喜欢自己。
但季念对苏翘倒不是很讨厌,苏翘很直接,有什么便说什么,不喜欢谁便是不喜欢的模样;而且季念觉得她好像挺喜欢阿梧的,总是带着他玩。
有次阿梧被大太太的嫡子欺负了,小孩拉着她的袖子,指着自己手臂上的淤青,嗫嚅道:“阿姊,大哥……大哥为什么推我……阿梧也想看看他读的书,不、不可以吗?”
那蓄着的眼泪一个没憋住,豆大的一颗落到她手背上,苏翘也在,她已经不记得当时苏翘是什么反应了,她只记得,她转身就去找了大公子,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劲,愣是把高出自己一个头的人狠狠地推到了地上,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