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弦曾经尽可能地给予了一切信息,黎思知道他们曾经有个三人小组,一同前往一座死火山探险,在沟通中,左弦偶尔会提起一个女性同伴,总是平淡地带过,两人之间的关系显然很生疏,旅程结束后,他们的联系彻底断开了。
而剩下的那位隐形人,显然就是这个“他”了。
这就是黎思接触到真相的开始。
左弦没办法提起那个人的名字,黎思尝试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时候,左弦也在她面前被彻底打碎。
大概过了有七周,左弦才重新预约她。
黎思终于意识到,这位一直不被提起的神秘人物对左弦的影响到底多么巨大,甚至于他才是整个问题真正的核心。
然而治疗又卡在这个部分,在黎思意识到新的进展后,她试图去跟左弦交流这位新人物,避开最敏感的部分,从一开始偶尔谈及,慢慢变成一种常态。
因此这位神秘爱人虽然频繁地出现在对话当中,但是他们依旧只能用“他”来替代,
这位没有名字的神秘人是一名男性,很擅长游泳,乐于助人,有很强的道德感,他是之后加入左弦的探险小组,大概是因为缘分,他们经常成为搭档,救过左弦的命,经常靠直觉行动,在火山事件里丧生。
尽管左弦没提起,可黎思看得出来,他很爱这个男人。
这是典型的幸存者内疚,许多人在灾难之中幸存下来时,都会必不可免地对此产生内疚,认为自己没能做下什么事帮助别人,或是曾经诞生过一些很糟糕的想法,甚至愧疚于死去的人不是自己。
一开始,黎思确实是往这方面开导左弦的,她试图让左弦去直面整件事,可渐渐的,她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左弦无法拿出任何证据,这个神秘人跟临时搭档的那位女伴不同,他们相处很久,在他口中所诉说的这份感情也绝不虚假。
可是,他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这段感情真的存在过。
名字、身份、联系方式……甚至是遗留下的物品。
这个神秘人,就像他虚构的完美情人。
这让黎思不得不重新思考一开始的幻想症这一可能,在治疗过程里,她不得不暗示过左弦有关这方面的可能性,而左弦只是平淡地反问:“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在那个瞬间,黎思几乎感觉到实质性的恐惧,尽管左弦什么都没做。
就在黎思以为自己丧失了左弦的信任,这个病人再不到来的时候,两周后,她再次接到了左弦的预约。
这座城市的秋天总是过得很快,冬天慢慢寒冷起来,黎思给自己擦了擦护手霜,打开门将左弦迎进会客厅里。
“如果你不想接受我的治疗。”黎思斟酌着口吻,诚恳地说道,“我可以帮你转诊给另一个医生。”
她是治疗左弦时间最长的医生了,两人甚至建立起一种信赖关系,正因如此,黎思才不希望自己的冒失影响到左弦的想法。
“有什么必要?”左弦倒是有些讶异,他将大衣挂在衣架子上,脱掉手上的手套,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找你们治疗,本来也就不是为了这个,你们相不相信都跟我没有关系。”
这句话不知怎么,让黎思突然毛骨悚然起来,她看着重新落座的左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治疗可以说是平稳地继续下去,黎思却没办法判断好跟坏。
左弦开始更自然地跟她提起当时发生的事。
在年末的一天,距离黎思治疗左弦一年又三个月,左弦又再提起火山,他始终没有办法从这件事里走出来,好像他的人生完全停滞在那场火山之旅里。
“我又梦到当时的事了。”左弦说,“可是他没有出现。”
“我们谈过这件事。”黎思轻轻地说道,自从那次的幻想症意外过后,他们之间的信任关系就如沙滩上的城堡,岌岌可危,却暂时还算牢靠,“梦是你潜意识的投射,因为你无法原谅自己……”
黎思现在已经对火山上发生的事有了更深的了解,在过去的时光里,左弦曾经无数次谴责过自己,他本来不该加入那场火山之旅,他甚至不在名单里,只是因为他担心那个人。
结果他成为了那个人的死因。
“火山的爆发只是一场意外。”黎思试图轻柔地安慰左弦,他对那个人的死亡有一种近乎扭曲的负罪感,“我们都清楚这件事与你无关。”
“并不是这样的,他推开我的时候。”左弦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才继续说下去,他眉眼憔悴,“我下意识地认为他想伤害我。”
“我知道这不是我的错,是……他也会这么想。可是……我没办法。”左弦很快就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