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难过之余,崔福安将他接回了家中,不过他没有跟他说要收他为干儿子的事,他才刚失去了他的母亲,怎么能立马就认别人做父亲。崔福安向汪秋水承诺,他以后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让他安心在这个家住下。家里那个空着的房子早已经整理出来了,以后那个房子便由他和崔拾禄住,等到谭淑婉与他有了名分,谭淑婉就搬到崔福安那间屋子去,原来她住的那间屋子,就留给崔承恩住。谭淑婉将汪秋水身上的东西都换下拿去消消毒,安慰了他好久才放心地让他回房歇息。幸好两个孩子十分懂事,尤其是崔承恩,她知道汪秋水在为他娘亲的事难过,便十分关照他。可是瘟疫这件事非同小可,孩子的身子本来就弱,哪里经得起折腾。崔福安每日都会督促他们洗净双手,穿的衣服都要用水煮沸消毒。
崔家的院子与汪秋水以前住的地方只有一墙之隔,汪秋水一抬头就能看见他以前住的屋子,可那是他娘租来的,现在他已经进不去了。虽然崔叔叔说他娘给了他一笔钱,拜托他好好照顾他,让他安心在他家住下,但是崔叔叔和婉姨对他再好,他们毕竟不是一家人,无论如何他都觉得很生分,吃饭的时候,他只敢夹眼前菜,院子里只要有人站着,他就不敢坐着,连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崔福安知道这个孩子敏感,想着等他多住些日子,慢慢就能习惯了,以前拾禄和承恩刚来的时候也这样,可现在多活络啊,孩子还小,多处处就好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娘是染了瘟疫去世的,所以汪秋水在外面常常被其他孩子孤立,在学堂的时候,原来跟他一起玩的孩子都不愿意碰他了,只有崔拾禄和崔承恩会跟他一起上下学,可是他们俩毕竟不跟他一个班,所以这些不起眼的冷暴力就只能让他一个人去抵抗。
他向同桌一遍又一遍解释了他看了大夫,大夫能证明他并没有被传染,可是他的同桌就是不敢碰他,有些性子直的同学当着他的面说他是丧门星,克死了他爹,又克死了他娘,跟他玩准没好事发生。他们的话语刺伤了他那颗孤独而敏感的心,让他在人群中抬不起头来。
瘟疫到来的时候,绝不会只带走一个人。在汪秋水的娘亲死之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个人去世了,虽然这几个人之中有两个是到了岁数的老人,有一个是常年的疾病,但大家还是说是瘟疫带走了他们的性命。一时间,老百姓们笼罩在瘟疫的恐慌之中,学堂也因此停了课。孩子们都在家中,没有人在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汪秋水这才感到一丝安心。
街头巷尾时不时传出又有谁谁谁染上了瘟疫去世的议论,崔家的几个人都庆幸着那里面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可是没过多少天,崔福安生病了,虽然大夫说只是普通的风寒,可汪秋水依旧十分害怕,他怕自己真的是丧门星,害死了一个又一个爱他的人。此后的每日,他都主动催着崔叔叔喝药,可是这药一点也不管用,喝进肚子的药汁跟白水一样无用,崔叔叔看着一日比一日憔悴,甚至渐渐有了他娘亲的模样。
他娘当初染上病的时候也是这样,刚开始说头痛,慢慢的浑身都疼,还特别怕冷,裹了两床被子都冻得发抖,但是手却是热的,还有就是他的舌苔白的像积了一层厚厚的□□,崔叔叔身上呃每一个症状都与她娘的病情相同。他哭着劝崔叔叔另找大夫,架不住他哭闹,最后找了别家大夫,这一看,果然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崔叔叔也染上了瘟疫,他坐实了丧门星的恶名!
比他更难过的是谭淑婉,虽然她也担心崔福安是不是染上了瘟疫,可在大夫没有说之前,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直到大夫说了瘟疫两个字,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令人害怕的事实。她强打着精神安慰崔福安:“没事的,咱们发现的早,吃了药就能好的!”
崔福安点了点头,见她眼泛泪花,想要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珠,可想起自己有病在身,怕传染给她,只好将想要伸出去的手缩回到袖子里。“你也别担心,我福大命大,会好的!”
两个孩子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再生父母,得知他竟然染上了瘟疫,吓得当场就哭了出来。崔福安看着他们四个人抱作一团,不住地抹眼泪,心酸极了,可他这个时候得振作起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不能倒。
拿药几乎花去了他们所有的积蓄,剩下的一点钱也被谭淑婉拿去买了补品给崔福安补身子。这个腊月,崔家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浓浓的药味,孩子们也不出去玩了,整天守在药坛子前,他们盼着干爹能早点好起来,可干爹偏不让他们进屋去见他。不知道情况内心焦虑的孩子们,在一个晚上偷偷地溜出了家门,去了附近离他们最近的寺庙祈祷。
他们不知道祈求平安该去哪个寺庙,便将附近的寺庙都求了一遍,三个人磕头的时候恨不得将石砖磕破,闹得起身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站都站不稳。他们彼此扶持着在佛祖、罗汉、菩萨、土地公,大大小小的佛像前磕遍了头,即便知道是求姻缘的月老和求子的送子观音,也诚心地跪下磕头求他们保佑干爹赶紧好。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干爹的那间屋子的门是敞开的,里面时不时传出咳嗽的声音,他们趴在门前偷偷往里看,婉姨正扶着干爹咳痰,咳出的是红黑的血痰。婉姨替干爹顺顺了背,扶着干爹躺下,然后冷不丁地往外跑,崔拾禄清楚地看到婉姨的眼泪快要憋不住了,可她见到他们三个藏在门口,仍死撑着,红着眼睛训道:“天还没亮呢,怎么就起来了,快回去再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