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洲赌坊换了个新老板。
新老板相信,他会成为下一个长安首富。
所以歌洲赌坊正在张灯结彩、敲锣打鼓。
在夜色的映衬之下,它灯火辉煌,看起来简直就如同仙宫金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隋炀帝的龙舟。
所有的小船遇见了它,都忍不住灰溜溜地避开。
因为它们在它面前,简直就是凤凰跟前的小野鸡。
于是歌洲赌坊在渼陂湖上横行无忌地行驶着。
驶着驶着,它忽然又碰见一只小船。
这只小船看起来并不起眼,但十分整洁精致,封闭得严严实实,使人看不见内部的情况。
这只小船非但没有避开歌洲赌坊,反而迎着它驶了过去。
歌洲赌坊上的人自然不高兴,于是就派了几个身手很不错的人跳到那小船上去找麻烦。
跳到小船上的人很快都被抛回了歌洲赌坊的甲板上。
被抛回来时,这些人的嘴都已重重挨了一下,红肿得说不出话,而且每个人的腿都已被打断。
锣鼓声已经完全停止。
歌洲赌坊的大老板也已经闻讯赶到了甲板上。
小船的帘子忽然掀起了一角。
那大老板只不过朝那掀起的一角望了望,便吓瘫似地跪下来,不住地对着那只小船叩首赔罪。
他的丝绸长袍被尘泥染花,他的额头也磕出了血。
小船上的船夫大声道:“快滚!”
这船夫是个赤面大汉,内功极强,这句话传声之远,连两岸上的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大老板像是得到了天赦,连跑带滚地告退回舱。
歌洲赌坊的灯火立时全部熄灭,灰溜溜地避让在一边,让那只小船通过。
如此一来,其他的船更是对这只小船避之如瘟疫了。
于是这只小船得以独自畅行,船身周围只剩下空旷的水域。
小船内部,李怀轩漫不经心地取下风帽,解下披风,露出头上的一顶碧玉发冠。
他仿佛才登船不久,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来?”
他的面前是一张精巧的食案,案上摆着香气扑鼻的佳肴。
与他相对而坐的金兆麟略略长起上身,亲手为他斟了一杯永清坊上好的菊酒:“最近长安城里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你不能够了如指掌,那么就算我看轻了你。我在军营长大,我生平最怕的事就是轻敌。”
李怀轩轻声道谢,微笑道:“我也在军营长大,我也不敢看轻了你。”他说着,目光如电:“我的确想要看看你手中筹码的份量。”
金兆麟抬手道:“请。”
李怀轩这才关注了食案上的菜肴,略看了看,笑道:“一桌菜,竟囊括了大江南北?”
金兆麟笑道:“李公子是个懂得赏味的人,若不用些心思,怎么能入你的法眼?”
他说着指向其中一盘用来蘸吴盐入口的新鲜杨梅:“比如这一道,玉盘杨梅,吴盐如雪。”
玉盘杨梅,吴盐如雪——李白的《梁园吟》正是思怀长安之时而作,如今在长安品来的确合时宜。
他笑道:“吴盐当然是从两淮运来的,用船。每年两淮水上的船只,不仅运着雪白的吴盐,还有雪白的白银。”
李怀轩目光一动:“我们在渼陂湖上游船,金公子却说两淮,差到哪去了?”
“那就说回西北。”金兆麟又指向小瓷钵里的米饭,“这一道五珍饭,用的是上好的精米。天下产精米处不少,但以竹溪、怀化、汉中为最,这米就是汉中的。”
说罢,他抬眼看向李怀轩:“李公子是领兵打仗的人,当然很明白粮米之重。”
李怀轩点点头。
“还有这道茶油芝麻鱼,茶油是以浙江的“千岛玉叶”细煎而得。”金兆麟闭上眼,仿佛在细嗅茶油的香味,“虽然只得了眼前这一小盘菜,但每年茶税、茶马司、对外交易,能煎出多少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