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收了剑,转身远远看着徐尚书与皇帝说话。
徐尚书的声音压得很低,“陛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长乐王已经出京,说不定此刻已经与穆侍中汇和,将那封您传召张伯行入京的密信送到张伯行手上,咱们只需等上至多百日,百日之内,大军定然能顺利替陛下清除一切掣肘。”
“今日太后来送酒,也不是毒酒,那么定然说明,太后也不想您死,她也受限于长公主之势,你们母子二人还是一体的啊!此刻暂时退位又有何妨。”
“自古没有女儿谋逆的道理,您想想,她既然做得出,往后多的是人想杀她。”
“我何尝不知道太后的谋算,她是看清楚了元煊翅膀硬了,这才纵容她坐大,直到我容不下他,可太后又何尝想我这个儿子起势,她早就想杀了我了不是吗?只盼张伯行的忠心还在,我已允了他封王……”
皇帝一面絮絮叨叨,一面时刻盯着前头的动静。
元煊已经跨步走进殿里了。
她走得从容不迫,“您想好了吗?”
元嶷咬了咬牙,忽然要冲出去作势撞柱。
元煊瞧出来了,元嶷没存死志。
她抬手轻飘飘拦住元嶷,“阿爷,我只说一桩旧事,说完后,你要死,我也不拦着你。”
元嶷登时停住了挣扎,看向了元煊。
“昔年文太后把持朝政,文帝为架空太后权柄,不惜两度禅位,叫太后不再能以帝母的身份压制皇帝,于是禅让宗室王不成,退而求其次,叫幼子登基,以太上皇身份掣肘太后势力。朝臣因新帝年幼,仍事事禀明太上皇决断,可惜数年后,他无故暴毙了,知道为什么吗?”
元煊微微一笑,“那个幼子不能主政,太上皇算准了自已可以手握权柄,却忘了自已依旧只能一个人掣肘太皇太后,如此可见,那新帝,还得要一个能有能力掣肘太后,却依旧有缺陷,不能得臣子之心的人。”
还能有什么身份更合适呢。
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继位,做了皇帝。
而且皇帝得亲自禅让,当着朝臣的面禅让。
元嶷默然片刻,转身走向了奏案之前。
“女尚书,给朕,做杯酪奴吧,越苦涩越好。”
徐尚书磨墨的手停了下来,转身走入内室。
元煊目光落在了那饱蘸浓墨的笔尖。
墨迹逶迤似游龙,画出了元嶷苦涩的一生。
“陛下,茶来了。”女尚书轻声道。
元煊本该不错眼地瞧禅位诏书,听到这里陡然抬眼,目光钉在徐尚书的脸上。
夜色浓稠寂静。
一道女声划破了寂静。
“殿下!”
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紧跟着的还有贺从的碎碎念。
“殿下,我是没想到崔郎中胆敢今夜入宫,还好她还算聪明,带着公主府的令牌,不然……”
不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松萝急急忙忙冲入了太极殿。
贺从眼睛瞪大了,没想到这崔郎中这没资格上朝觐见的小小职官儿,居然胆敢这般随意地入殿。
也不能因为殿下在里头就这样啊,这不还有旁人!
正是最要紧的关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