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情愿一辈子侍奉双亲终老,才不希罕嫁进去将军府作那个劳什子的妾哩。
听说这桩婚事是爹爹讨回的一个人情,他为位高权重的杜大将军雕了一尊小小的、美丽且栩栩如生的女娃像,代价就是希望能够与杜大将军攀个亲,让女儿嫁他为妾。
她事后陆陆续续经由家里下人的议论才得知,杜大将军战功彪炳,乃是圣上的爱卿宠臣,年届二十八却至今尚未娶妻,有多少王公贵族的千金想要下嫁于他,却都被他断然拒绝了。
只是生平耿介倨傲的他最重然诺,最不喜欠下人情,也因此,爹爹才得以趁机“得偿所愿”。
不过明月心知肚明,这样被一名玉匠勉强,对于一个大将军来说该是多么没面子的事?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爹想得太美好,太一相情愿了,这样借着人情将我嫁给人家作妾,我算什么呢?踏入将军府中,终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家具罢了,杜少卿他瞧得起我吗?会珍惜我吗?”
只是不管她怎么苦口相劝,爹爹和娘都巴不得这门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有个大将军女婿,就算女儿只是人家的小妾,对他们而言都是一门光宗耀祖的大事啊。
所以就算明月再怎么觉得可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彷佛就是注定了要给人作妾的命了。
她轻轻地曲起了双腿,抱膝发呆了起来。
作……妾吗?
月儿清清,风儿静静,她的思绪游离至九天云外,却依旧没个凭借处。
纳妾吗?
同一时间,身披银玉色长披风,静静凭栏伫立着,高大挺拔的杜少卿深邃的双眸远眺楼外,那一轮弯弯的明月。
他的唇畔倏然泛起了一抹冷冷的笑。
为什么不呢?!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永远无人可以取代,那一朵永不凋谢的桃花永远绽放在他胸口,他的妻永远只能是她,也只会是她……其余的,不过就是顺应人情纳回府中的一个花瓶。
除了她,别人永远别想要得到他的心,他的人,他的爱……甚至于他的注意力。
“就算是还了沉老匠的一个人情吧,世人要的不过是可以跟将军府攀龙附凤的一个虚名罢了。”他淡淡地望向寂静的京师,隐隐约约可见楼台与街坊灯火如星子闪动着。
寂寂江山摇落处,怜君何事到天涯……
他的胸口蓦然闪过一抹酸楚,伊人偎在他胸前的幽香与温暖彷佛还在,她轻叹着低吟而出的诗依然震撼着他的灵魂。
只是她的人呢?
为什么他不过一趟出征回来,一切就已经风云变色了?陶家破败了,消失了,寻访左邻右舍,都说她生重病死了,陶家悲恸之下一夜迁离京师,不知流落何处……
而他,竟然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你答应过我,等我出征回来,就立刻禀明双亲,下嫁给我。”他紧紧地握着栏杆,瘖哑痛楚地低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病了?永远的离开了我?连只字词组都不留给我?”
他怎么能相信,怎么愿相信?
从此以后完完全全失去了她……
杜少卿胸口剧烈疼痛着,悲伤犹若烈火一般熊熊灼烧着他,他颓然地倚在雕柱上,眸光渐渐地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的泪光。
“花容,你在哪儿?”
生当见人,死当引魂,为何你连魂魄都不来入梦,为何这样忍心?
她出阁的那一天,桃花灿烂如火,艳然盛放。
也幸好有这满墙满树的桃花为她送嫁,否则光是她家贴的大红囍字和燃放的鞭炮爆竹,恐怕也掩饰不了将军府差人来迎娶的那一份藐视与简单。
明月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爹娘和街坊邻居都尴尬地愣住了,偏偏将军府差来的媒婆还皮笑肉不笑地“安慰”道——
“亲家老爷,您也得体谅些,新娘子进门不是妻而是妾,这份风光当然比不上明媒正娶那般热闹了,不过大将军该给的聘礼都没有少,您瞧,这十大担的大礼恐怕你们是一辈子也花用不完了,大将军对您这岳家还是挺关照的。”媒婆微笑,“至于为什么只是一顶喜轿四人抬,连新郎倌都没来……唉呀,当妾嘛,这大将军是何等人物,纳个妾难道还得他亲自上门来吗?自古也没这个理呀。”
沉老匠看着那顶简单的红色花轿,还有四个健壮的轿夫,心底闪过了一抹强烈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