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维拉竭尽全力掩饰着心中的恐惧。
如果这些殉道使了解她,就会知道,平静安稳的坐姿绝不是她的习惯。她只是在实践两仪师的基本训练,在心慌意乱时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她强迫自己站起身。凯德尔和埃马林已经去见那些来自两河的年轻人,并叮嘱他们一定要结伴出行。现在房里只剩下她和安德罗。安德罗正安静地缝制着他的皮件。窗外的雨仍然下个不停。这名殉道使同时使用两根针,将线绳交叉固定在皮件上。看样子,他真的是一位精于此道的大师。
佩维拉向他走去,快要贴近他身边时,这个男人才猛然抬起头。佩维拉隐藏住一丝微笑。不管外表如何,如果有必要,她尽可以在行动时不发出一点声音。
她望向窗外。雨明显变强了,水幕正不停地浇灌在窗玻璃上。“这么多个星期了,风暴仿佛随时都会降临。现在它终于来了。”
“那些乌云最终总会消散。”安德罗说。
“这场雨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佩维拉说着,将双手在身后握紧。她能够感觉到一阵阵寒意透过玻璃窗,向她的身上袭来。“它不会衰退,也不会离开,只是驻留原地,落雨如注。落下许多闪电,却很少有雷声。”
“你认为它也属于那种事?”安德罗问。他不需要说明“那种事”到底是什么。这个星期的早些时候,黑塔中除了殉道使以外的普通人突然开始从体内冒出火焰。只是……单纯的火焰,完全无法查清原因。现在这里已经死了四十多人,许多人还在将此归罪于暗中作恶的殉道使。但所有殉道使都发誓,案发现场并没有人在导引。
佩维拉看着一队人在窗外泥泞的街道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过,不禁摇了摇头。一开始,她也曾经认为这些死亡是发疯的殉道使造成的,而现在,她已经相信,这和其他许多异象发生的原因一样,要远比发疯的男性导引者更可怕。
世界正在解体。
她需要坚强起来。虽然这个由姐妹们约缚殉道使的计划是塔娜提出的,但具体将它设计出来的人正是佩维拉。现在,她们被困在这里,而她们的敌人有能力迫使导引者接受暗影的奴役。这个时候更不能让姐妹们看到她的惊慌。而仅仅几个月以前,她还会不遗余力地予以追捕,并毫不留情地对其进行驯御的男人们,现在却成了她唯一的盟友。
她坐在埃马林刚才坐过的凳子上:“我很想和你讨论一下你正在设计的‘计划’。”
“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计划,两仪师。”
“也许我能提供一些建议。”
“我当然不介意听一听。”安德罗说道,但他突然眯起了眼睛。
“出什么事了?”佩维拉问。
“外面的那些人,我不认识他们,而且……”
佩维拉回头望向窗外。在湿漉漉的夜幕中,窗外唯一的光亮就是附近房屋中零星亮起的橙红色灯光。一些人依旧缓慢地在外面行走着,偶尔出现在窗口的灯光之中,然后又消失不见。
“他们的衣服没有湿。”安德罗悄声说道。
佩维拉打了个寒颤。她察觉到安德罗说得没错,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的头上低垂着一顶宽边帽,但那顶帽子并没有遮住雨水,当然也没有雨水汇集成细流从上面落下来。他的农人风格的衣服也丝毫没有触及大片的雨滴。在他身边的女子裙摆低垂着,完全没有被风吹起的迹象。佩维拉还看到一个年轻人将手伸在背后,仿佛拉着一头牲口的缰绳。但他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佩维拉和安德罗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那些人彻底消失在远处的黑夜中。死人的幻影出现得愈来愈频繁了。
“你说过,你有一个建议?”安德罗的声音在发抖。
“我……是的,”佩维拉将目光从窗前移开,“迄今为止,泰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两仪师身上。我的姐妹们都已经被控制了。我是最后一个。”
“你要将自己当成诱饵。”
“他们一定会来找我,”佩维拉继续说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安德罗用手指摩挲着皮件。看起来,他很喜欢自己的作品。“我们应该在暗中把你送出去。”
“你是这样想的?”佩维拉竖起眉毛,“我有幸成为一名急需救援的少女,是吗?你可真是个英雄。”
安德罗脸颊一红:“这是讽刺吗?是两仪师说出来的?真没想到我还能听到两仪师说出这样的话。”
佩维拉笑了:“哦,天哪,安德罗。你真的对我们毫无了解,是不是?”
“说实话吗?确实没什么了解。我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竭力躲避你们。”
“嗯,考虑到你的……先天特点,这么做应该是明智的。”
“我以前不能导引。”
“但你对自己也有怀疑,所以你才会来这里接受训练。”
“我只是感到好奇,”安德罗说,“这是我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事情。”
很有趣,佩维拉心想,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好奇吗,皮匠?否则的话,又是什么让你像风中的蒲公英一样,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