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裁雪是……不后悔的,哥哥,哥哥会……为你的……勇敢,感到骄傲。”
话音落下,他停顿了几秒,而后放轻了声音:
“但是……倘若下次,下次能够……别瞒着哥哥……就好了……”
他的请求依然如此小心翼翼,仿佛时刻能被收回,不会坚决地去索取他渴望的回答。
但他珍爱的少年,在他的怀抱之中,温声给予了他,他寻觅了很久的答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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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在移动,漂浮在空中的青白鬼影不会发出跫音。
变作草地的波浪又一点点退回成流动的海水,温暖但苍白的阳光也重新被吞进无限铺展的幕布,变成一片漆黑。
偌大的宫殿安静得可怕。缩成一团的巨型章鱼看上去模样滑稽,它极力控制着自己保持静止,生怕因为发出一丁点动静而引火上身,无辜地承受它主人的迁怒。
可即便它已经拼尽全力地降低了存在感,一腔怒火无处宣泄的冥主还是将冷毒的目光转向了它。
下一秒,冥主已然逼近到它身前。
“他为什么总想着逃跑呢?”这是在那场猝不及防的逃离之后,冥主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仿佛当真充满疑惑与不解,又仿佛心中有着清楚的答案,不愿认可的答案,“即便需以折断一只手臂为代价来骗取我的信任,他也要从这里逃跑——是因为我对他太仁慈了吗?狡猾的小盘羊,多么残忍地利用我对他的心软……”
“他又一次抛弃了我,抛弃为了他而准备的阳光和草地——如果烟火等不到欣赏它的人,那和笑话有什么区别?我好难过啊,或许……”
“或许下一次我应该把他的四肢都砍断,让他看着我杀死那头碍事的灵鹿,再把他锁进阎罗海的最深处——这样他就不会有办法逃跑了,你说对不对?”
巨型章鱼的灵智不足以逐字逐句地辨析主人这一大段的话语,它只能紧张地、艰难地试图根据大致的语意和主人说话时的语调来给出答复。可它偏偏忘记了,他的主人最擅长笑里藏刀。
它觑着主人的脸色,不敢让主人等太久,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
它以为附和是不会出错的答案。
冥主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只浅浅地停留在嘴角。他慢慢飘悬到空中,离章鱼远去,最后停在了不会让他被血液溅到的高度。
几乎在他停下的瞬间,伴随着一声巨响,宫殿坚实的地面被从下穿破,下一秒,尖锐的水刃贯穿了章鱼的身体,蓝色的血液飞溅在地面,铺成朵朵漂亮的碎花。
“可是我又觉得,会不会是因为他太害怕你了,才会逃走呢?久别之后的再次见面时,你好像对他很不礼貌啊。”他说着,仿佛那时默许章鱼攻击季裁雪的人不是他一样,“很久之前,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他已经是我的东西,而不是你的玩具了——你怎么就不记得呢?”
他居高临下,看着章鱼尚未死去的身体发出生命最后的蠕动。他看着那扭动的触须上不断收缩着的吸盘,眼前浮起的是曾被触须紧紧缠绕的,那不久前还待在他怀抱中的身躯。
他眯了眯眼,嘴角的笑意加深后又立刻淡去。好在随着章鱼被拖入海中,整座宫殿内彻底只剩下他一个人,也就自然而然地,不会有人通过他变化的表情,看清他乌黑肮脏的内心。
“今天吃掉的东西可真多啊……”他舔了下嘴唇,自言自语着,向百米外的殿门飘去。
闭合的殿门随他心念而洞开,栈道上的残雪消融了大半,那块碍眼的寒冰却依旧岿然不动,让寒气弥漫整条栈道。
驻足在殿门前的半寸,齐彦卿抱着臂膀,目光扫过透明的栈道,一路往前,直到触及那座几乎要将栈道堵住的浅蓝冰雕。
他嘴角勾起了一个真正愉悦的笑容,他猜昙霜大概已经感受到了,可他依然乐于往伤口上再撒一把盐。他本就幸灾乐祸,尤其是在他不如意的时候——他更需要他人的痛苦来作娱乐的笑料。
于是他微笑着说:“你的小弟子,被我吃掉了哦。”
“帮忙处理掉一个无药可救,早晚成为杀人狂的走火入魔之徒,这应该算是所谓的……行侠仗义的好事吧?”
“不用谢我哦,霜让。”
事实上,无论蕴含着怎样恶意的话语,都无法穿透昙霜仙尊为自己打造的、寒冰的囚笼。
但又确乎如齐彦卿所猜测的那般,紧闭双眼,似乎被迫陷入休眠的他,能在昏暗一片的识海,感知到那段像细丝一般微弱、即便他极尽呵护与怜爱,都无法加强半分的联系。
直到在方才某一个瞬间,细线崩断,灯火熄灭。任凭他搜寻识海的每一个角落,都再找不到那联系存在的痕迹。
他豢养的小鸟飞向死亡的山林,他的识海也就从此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