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抗不懂林盼的话是什么意思,一本正经地直言道:
“白狼坞义薄云天,才有能力收聚诸多英雄豪杰,成为青州最大的坞壁。‘上识乾坤,下怜草木’是白狼坞的宗旨,家父自我儿时起,就是这么教导我的。今日裴循被我打后,不敢拿任何人撒气,唯独冲着姑娘去了,可知他素日没少欺负姑娘。此等不平事我怎能不管?”
林盼听了孟抗的豪言壮语,很是感动:“孟公子与我素昧平生,就愿意为了陌生人仗义执言,实在是真正的豪杰,请受在下一拜。”
说着,林盼拱手躬身拜了下去,被孟抗赶忙扶住:
“举手之劳,何足姑娘行此大礼,在下万不敢当。”
又好奇道:“裴循对姑娘动手动脚时,姑娘尚且能够镇定自持,还妙语连珠地讽刺他,后来怎么突然动怒打人了呢?”
林盼的笑淡漠了许多,只怅然含糊道:“裴循拉扯上公子亲眷时,公子不也动怒打人了吗?”
“哦,所以。。。。。。”孟抗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有些语塞,“对。。。。。。对不起啊林姑娘,我。。。。。。”
林盼见孟抗是个正经人,又有满腔的正义热血,于是向他分享了自身的故事:
“公子只知道我现在叫‘林盼’,你可知我最初的名字是什么吗?”
孟抗摇头,林盼清冷笑中带着苦涩:“我原叫‘林盼儿’——盼儿,自然就是期盼儿子的意思了。”
孟抗瞪大了双眼,满面疑惑。他作为堂堂白狼坞少宗主,从小被万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林盼所说的这种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原来,并不是每个孩子都在期待中降临世间。
“我的父母在生了三个女儿后,又生了我。我的姐姐们都叫‘望儿’、‘想儿’、‘念儿’之类的,和我的‘盼儿’一样。我到了六七岁时,县里闹了饥荒,家中实在养不起,就把我过继给一个远房亲戚了。”
说到这里,林盼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本来我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可在我十岁上下时,骠骑将军在扬州办起了女学,对于贫困学子,还不收学费、甚至提供吃住。我的养父母为了节省一份口粮,就把我送去了建业女学。”
“又过了两年,朝廷大选秀女,我万幸被扬州牧陆大人选上了,这才有了在这里读书的机会。”
孟抗听得呆了,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到底层女子的不易:
自己百般推脱的入学国子监的机会,对于林盼这样的人来说,是百世都修不来的福分。
他若有所思,口中喃喃:“姑娘从前叫‘盼儿’,小荀大人名叫‘杳儿’,你们都是‘儿’,看起来名字相似,可人生际遇却是天差地别。”
林盼微笑道:“小荀大人是颍川荀氏的贵女,我怎么能够相比呢?正如孟公子,你不也是临江王的表弟吗?”
她说着说着,眼睑不自觉就垂下了:“。。。。。。所以,你敢和裴循动手,我却只能隐忍他数年。孟公子就算不在国子监上学,也会有大好的人生;可我若退学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言说到伤心处,林盼不禁落下泪来。